幽冥地府,第四殿·五官殿。
那尊巨大的业秤依旧矗立在殿心,黑白秤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今日,秤前站着两个刚刚被引渡而来的魂魄,是一对兄弟,面容依稀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哥哥王大,魂魄气息平和,面带敦厚;弟弟王二(与之前善书生同名不同人),则眼神游移,透露着精明与算计。
五官王吕岱高坐台上,面色一如既往的沉稳精明。他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案头刚刚由第五殿转来的、附带有日夜游神零星记录的初步卷宗,便下令道:“业秤称量,验明功过。”
两名小鬼上前,引导兄弟二人分别站上业秤那巨大的黑白秤盘。
奇迹般的景象发生了——哥哥王大踏上白色善功秤盘的瞬间,那秤盘竟如同被清风托举,轻盈而稳定地向上抬起!秤杆上代表善功的刻度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虽不耀眼,却坚实清晰。这显示他一生虽无惊天动地的善举,但扶危济困、帮助邻里、诚实劳动等细微善行积累颇多。
而弟弟王二刚一踏上黑色罪业秤盘,那秤盘便猛地向下一沉!秤杆上的罪业刻度瞬间飙升,黑气弥漫,虽未达到之前钱多鑫那般骇人的程度,却也远超寻常水准。这皆因他平日小偷小摸、占人便宜、背后搬弄是非、不敬尊长等恶行积累所致。
业秤之前,功过立判!
王二见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但他那自私狭隘的本性让他立刻叫嚷起来:“不公平!这秤有问题!我……我不过是拿过邻居几根柴火,顺过集市上几颗果子,这算什么大罪?比我坏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我的这么沉?我哥他不过就是会装好人而已!”
哥哥王大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想为弟弟辩解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喃喃道:“大人明鉴,我弟弟他……他本性不坏的,就是有些小毛病……”
“肃静!”吕岱眉头微皱,对王二的狡辩颇为不耐。他懒得与之多费口舌,直接一挥手:“呈上勘录卷宗!”
一名判官立刻捧上一卷散发着微光的卷宗——此乃综合了第五殿日夜游神记录、各地城隍汇报以及业秤感应等信息汇总而成的详细档案。
卷宗自动展开,悬浮于空中,上面开始清晰地显现出王二生前的种种劣迹:某年某月,偷窃东邻晾晒的粮食;某年某月,在市集顺手牵羊;某年某月,因口角散布流言,败坏同村女子名节;某年某月,对病中老父不尽赡养之责,恶语相向……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俱全,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影像片段,如同无声的指控。
这些记录,比起包拯那边事无巨细的日夜游神原始记录,已然经过第四殿判官的“提炼”和“简化”,突出了主要罪业,略去了许多细节(这也是吕岱提升“效率”的手段之一),但用于定罪,已然绰绰有余。
面对这铁一般的记录,王二再也无法狡辩,瘫软在秤盘上,面如死灰。
吕岱面无表情,宣判道:“罪魂王二,虽无大恶,然屡行小恶,积少成多,其心不正,其行可鄙。业秤所示,罪业确凿。判入抽筋小地狱,抽去其投机取巧、懒惰贪婪之筋,以儆效尤!刑期视其悔过情况而定。”
“善魂王大,一生积善,虽无大功,然善行可嘉。业秤为证,可免地狱之苦。暂押善魂营,等候移交第十殿,安排往生善道。”
令箭掷下,小鬼上前。王二哭嚎着被拖往刑房,王大则感激涕零地被引往他处。
审判迅速了结,吕岱处理得高效而干脆。然而,他注意到殿内值守的鬼吏判官们,虽然依旧各司其职,但眉宇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麻木。尤其是负责整理核对那些日益增多的、来自第五殿的善恶记录的文判官,动作更是透着一股机械般的倦怠。
自从与薛礼“合作”以来,那些设置在废弃能量沉淀池的“吸收装置”确实地影响着一部分鬼吏的情绪,让他们感觉工作似乎“轻松”了一点,但这种“轻松”背后,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懈怠和判断力的微秒下降。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对每一条记录刨根问底,而是更倾向于机械地分类、归档,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忽略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异常。
吕岱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近日审批卷宗时,似乎更容易做出“从快从简”的决定,对于薛礼那边的小动作,那丝最初的不安也似乎在逐渐淡化。
“或许……薛礼的方法,确实有些效果?”吕岱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莫名的疲惫感,“效率确实提高了……只要把握好度,应该无妨。”
他却没有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的、带着惰性与服从特性的能量,正从那些“吸收装置”中反向渗透出来,如同无色无味的毒气,慢慢侵蚀着第四殿的官僚体系。这股能量让鬼吏们更“听话”,更“满足于现状”,却也悄悄磨平了他们应有的警惕心和公正心。
转轮王薛礼通过那特殊的连接,清晰地感知着第四殿发生的一切。王二那充满不甘和些许怨气的能量被吸收过来,虽然微弱,却让他感到愉悦。更让他满意的是,通过装置反向输出的、经过他精心“调制”的能量,正在第四殿悄然发挥作用。
“吕岱……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薛礼把玩着手中光芒越发幽暗危险的执念结晶,嘴角噙着冷笑,“你要效率,我便给你‘效率’。你要轻松,我便给你‘轻松’……只是这代价,不知你是否付得起。”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第四殿的影响力正在逐步增强。那不再仅仅是窃取能量,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控制。通过影响鬼吏的情绪和工作状态,他间接地影响了第四殿的审判效率和倾向,甚至……可能在未来影响某些关键案件的判决结果,从而为自己攫取更多、更“优质”的能量打开方便之门。
“下一个目标……该是谁呢?”薛礼的目光投向了幽冥的更深处,那里还有其他几位阎罗,“第一殿秦广王?第二殿楚江王?还是……那位看似超然物外的卞城王?”
他的野心,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正在迅速扩散。
兄弟审判案再次展现了业秤的公正,但也暴露了第四殿在薛礼渗透下日益凸显的官僚倦怠与判断力隐忧。薛礼的阴谋不再满足于窃取能量,开始转向更危险的“精神控制”和“体系腐蚀”。吕岱在追求效率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却不知自己正在逐步沦为薛礼的棋子。地府的裂隙,正从第四殿开始,悄然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