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第五殿·森罗殿。
比平日更加肃杀阴森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殿外,无数好奇或带着怨气的鬼魂被鬼差强行驱散,不得靠近。殿内,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高级鬼差分列两旁,面色凝重。判官钟馗手持青锋宝剑,豹眼圆睁,立于包拯公案之侧,浑身散发着凛冽的煞气。
端坐于公案之后的阎罗王包拯,今日更是面沉如水,黑脸上仿佛能刮下一层霜来。额间那弯月牙,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冷光辉,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冰寒而公正的领域之中。他手中并未持笔,而是轻轻抚摸着案头一方古朴的铜镜——那并非寻常孽镜台的分身,而是更高级的、能映照一切阴谋诡计、连内心最隐秘念头都无所遁形的“阴阳镜”。
今日,他要审判的,是一桩即便在浩瀚幽冥历史中也极为引人注目的案件——阳间宋廷“狸猫换太子”案的两位主谋:刘太后(刘娥)与大太监郭槐的鬼魂。
这二人在阳世虽已伏法受诛,但死后魂魄却怨念深重,非但毫无悔意,反而凭借生前浸淫权术养成的狡诈心性,试图在冥界翻案脱罪,搅扰得负责接引的鬼差都头疼不已。普通判官根本无法镇住他们的气焰,只得将他们径直押解至第五殿,由包拯亲审。
“带人犯!”包拯的声音如同惊堂木,敲碎了森罗殿的死寂。
铁链哗啦作响。两名鬼差押着一个衣着虽显破败却仍试图保持仪态的老妇魂魄上殿,正是刘太后。她死后仍梳着繁复的发髻,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傲慢、委屈与惊惧的复杂神情。另一名鬼差则拖着一个瑟瑟发抖、面白无须的老太监魂魄,正是郭槐,他眼神躲闪,几乎瘫软在地。
“跪下!”鬼差厉声呵斥。
刘太后勉强维持着姿态,微微屈膝,却不肯完全跪下,强自开口道:“哀家……哀家乃大宋太后,尔等阴司小鬼,岂敢……”
“啪!”包拯根本不容她说完,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雷霆,“刘娥!此地乃幽冥第五殿,非你人间皇宫!本王面前,只有罪魂,无有太后!你生前所为,天怒人怨,死后还敢摆太后的架子?!”
强大的阎罗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刘太后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魂体颤抖。郭槐更是早就磕头如捣蒜。
包拯冷声道:“刘娥,郭槐!你二人勾结,以狸猫换走李宸妃所产太子,构陷妃嫔,混淆皇室血脉,祸乱朝纲,罪大恶极!阳间虽已惩处,然阴司罪孽尚未清算!尔等可知罪?!”
刘太后抬起头,脸上竟挤出几滴鬼泪,哀声道:“阎罗王爷明鉴!哀家……哀家当年也是一时糊涂,被奸臣郭槐蒙蔽蛊惑,才……才做出如此错事!哀家本是先帝贤后,一心只为大宋江山着想,都是这狗奴才!”她猛地指向郭槐,“都是他巧言令色,百般怂恿,哀家才信了他的鬼话!哀家也是受害者啊!”她竟倒打一耙,将主要罪责推给郭槐。
郭槐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冤枉啊!王爷!天大的冤枉!奴才只是个卑贱的阉人,一切……一切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不从啊!是太后娘娘嫉妒李宸妃得宠,怕她生下皇子威胁后位,才命奴才去做的!那剥皮狸猫的主意,也是娘娘想出来的!奴才只是听命行事啊!”他为了脱罪,也是口不择言,将细节都抖了出来。
两个生前主仆情深(至少在利益上)、死后却互相撕咬推诿,场面极其难看。
包拯看着这丑陋的一幕,眼中厌恶更深,怒极反笑:“好!好一个‘被蒙蔽’,好一个‘听命行事’!尔等以为,到了这森罗殿前,还能靠这般狡辩脱罪吗?!”
他猛地拿起案上那面阴阳镜,高高举起,将镜面对准了堂下二魂:“本王就让你们死心,也让这幽冥众生看看,何为铁证如山!”
法力灌注,阴阳镜顿时爆发出万道毫光!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旋即显现出清晰的画面和声音——
正是当年皇宫深处,刘娥如何因嫉妒而面目扭曲,如何召来心腹郭槐,如何密谋:“……李氏若产下皇子,必危及本宫后位……绝不能留!”
郭槐如何谄媚献计:“娘娘放心,老奴有一计,可寻一剥皮狸猫……”
画面一转,产房之内,血光隐现,郭槐如何趁着混乱,用冰冷僵硬的狸猫换走呱呱坠地的真婴儿……
李宸妃醒来如何发现“妖物”,如何惊恐绝望……
刘娥如何假意安抚,背后却下令将李宸妃打入冷宫,并暗中吩咐宫人苛待……
甚至还有两人私下密议时,刘娥恶毒地诅咒:“让那贱人在冷宫自生自灭!”郭槐附和:“娘娘圣明,定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镜中景象栩栩如生,连两人当时的神情、语气、甚至内心最阴暗的念头都被阴阳镜的力量抽取、放大、呈现出来!罪恶滔天,铁证如山!
“不!这不是真的!是幻术!是污蔑!”刘太后看到自己那恶毒的嘴脸和话语被公之于众,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试图扑上去打碎宝镜,却被鬼差死死按住。
郭槐则已是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念叨:“完了……全完了……”
包拯收回宝镜,殿内恢复寂静,只有刘太后绝望的嘶嚎和郭槐的呜咽。所有旁听的鬼差判官,无不面露鄙夷与愤怒。
“刘娥!郭槐!尔等罪孽,罄竹难书!如今还有何话可说?!”包拯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刘太后自知罪责难逃,竟又生出一股泼悍之气,尖声道:“包黑子!你不过一介阎罗!哀家乃堂堂太后,凤驾仙逝,自有上天眷顾!你岂能动我?!我要上告天庭!我要……”
“冥顽不灵!”包拯彻底失去耐心,不再与她废话,直接掷下令牌,“刘娥,生前苛待李宸妃,令其饱受肉体和精神折磨,更心怀恶毒诅咒!罪魂刘娥,打入刮脂地狱,受皮肉剥离之苦,直至其怨气消尽,偿还罪孽!”
“郭槐,身为帮凶,亲手实施换婴恶行,断人血脉,罪无可赦!罪魂郭槐,打入碓捣地狱,受石臼舂捣之刑,碾碎其奸佞之心,以儆效尤!”
令箭落地,化作两道黑气缭绕的锁链,瞬间捆住刘太后和郭槐。
“不——!放开哀家!包拯!你不得好死!”刘太后疯狂挣扎咒骂。
“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郭槐哭嚎求饶。
但鬼差毫不容情,拖着他们,如同拖死狗般,径直走向大殿侧后方那散发着浓郁血腥气和痛苦哀嚎的刮脂地狱与碓捣地狱的入口。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而痛苦的刑罚,直到他们的罪孽被彻底洗清(或者说,折磨到魂飞魄散或意识崩溃)。
森罗殿内重归寂静,但气氛依旧凝重。包拯处理此案,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再次彰显了第五殿的威严与公正。
然而,包拯的眉头却并未舒展。他注意到,在阴阳镜映照刘娥内心最深处时,除了那些恶毒念头,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同于寻常怨气的黑暗能量一闪而过,那能量……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不安的贪婪与吞噬的特性,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是错觉吗?还是……”包拯沉吟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第十殿的方向。他想起了薛礼收集的那些执念能量……
与此同时,在第十殿深处,那间秘密丹室内。转轮王薛礼似乎心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前那颗执念结晶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被远方某种同源却更精纯的“养分”所吸引。
“极致的怨恨、权欲与背叛……真是……‘滋补’啊……”薛礼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
这场审判,在彰显公正的同时,是否也无意间为某个隐藏的计划提供了“原料”?冥界的暗流,因这场大审判,似乎涌动得更加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