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往生莲涤前世执，轮回盘启新旧

幽冥地府，第十殿·转轮王府邸。

薛礼，这位身兼白虎煞气与轮回权柄的转轮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王印。中央鬼帝那微弱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涟漪渐平，却在他心中激起了更深沉的思虑。在这看似永恒的死寂与繁忙之下，地府的权力格局正在悄然变化，而他，身处漩涡中心，深知任何外来的变数都可能打破他与第五殿之间那脆弱的平衡。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无边无际、等待审判分配的灵魂洪流，最终落在那条蜿蜒流淌、散发着氤氲雾气的忘川河，以及河畔那座古老的奈何桥上。桥上，那位亘古存在的孟婆，正日复一日地递出一碗碗浑浊的汤水。

孟婆汤……遗忘……薛礼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这正是他近年来着力推动的“优化”项目之一，却也成为了与第五殿阎罗包拯矛盾公开化的导火索。

执掌轮回日久，薛礼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严重制约地府运转效率的瓶颈——孟婆汤的抗药性，或者说，是灵魂执念的日益顽固。

无数灵魂带着强烈的爱恨情仇、未了心愿、刻骨遗憾来到此地。传统的孟婆汤虽能洗去大部分记忆，但对于那些根植于灵魂本源的极致执念，效果却越来越差。导致大量灵魂带着残存的记忆碎片甚至模糊的情感倾向投入轮回，不仅容易造成新生个体的错乱，更可怕的是，某些强大的执念甚至可能引发前世记忆复苏或因果链的异常纠缠，严重干扰命运轨迹，甚至需要地府派出大量鬼差进行“售后维护”，平白增加了无数工作量，也埋下了诸多隐患。

薛礼决心改变这一现状。他翻阅古籍，咨询鬼医，甚至动用转轮王权限窥探部分轮回案例，最终将目光锁定了一种只生长在忘川河最深处、极阴极净之地的奇异灵植——往生莲。此莲能散发出一种平和宁静的气息，其莲子更有安抚魂躁、化解执念的奇效，但因采集极其困难且产量稀少，从未被大规模应用。

薛礼力排众议（主要是来自保守派鬼吏的反对，认为更改古方风险太大），抽调麾下精锐鬼差，甚至不惜亲自出手，深入忘川险境，耗时良久，才成功移植并培育出足够规模的往生莲。随后，他命令麾下判官（主要是倾向他的崔珏一系）牵头，与孟婆合作，反复试验，最终成功将往生莲的莲子精华融入孟婆汤配方之中。

新型孟婆汤呈现出一种极其浅淡、近乎透明的粉白色，散发着清雅的莲香。效果立竿见影！绝大多数灵魂饮下后，眼中戾气、怨气、痴缠之气迅速消散，变得平和而茫然，安然踏入轮回。根据转轮殿之后的统计，灵魂转世成功率（指无异常投胎、无需后续干预的比例）提升了整整三成！地府的工作压力骤减，轮回井运转都顺畅了许多。

薛礼对此成果颇为自得，认为这是自己上任以来最卓有成效的政绩之一。然而，此举却彻底触怒了第五殿阎罗包拯！

这一日，薛礼正在殿中听取关于往生莲种植园扩大的报告，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如同闷雷般的怒喝：“薛王爷！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

话音未落，只见第五殿阎罗包拯，黑面威严，额间月牙熠熠生辉，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和滔天怒意，大步闯入转轮殿！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位铁面无私、手持青锋宝剑的判官钟馗，钟馗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眼中喷火，死死盯着薛礼。

转轮殿的鬼吏们吓得魂体发颤，纷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薛礼眉头微皱，放下手中卷宗，起身淡淡道：“包王爷何出此言？何事劳动大驾，如此怒气冲冲？”

“何事？”包拯怒极反笑，指着殿外奈何桥方向，“你还有脸问何事？！你擅自更改孟婆古方，添加那劳什子往生莲，罔顾天道伦常，该当何罪！”

薛礼面色不变：“包王爷言重了。改良汤方，乃是为了提升轮回效率，减少因果纰漏，此乃本王分内之事，何罪之有？如今转世率提升三成，怨魂复发率大幅下降，此乃有目共睹之功绩。”

“功绩？呸！”旁边的钟馗忍不住厉声插话，声如洪钟，“薛礼！你那是饮鸩止渴！是渎职！孟婆汤旨在‘遗忘’，是让灵魂洗净铅华，重归纯净！而你加入往生莲，看似化解执念，实则是强行扭曲灵魂的本源情感！那些爱恨情仇，哪怕是痛苦的执念，亦是其一生因果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天地法则对其一生的记录与审判！”

包拯接口，语气沉痛而严厉：“不错！薛王爷，你此举看似高效，实则粗暴！灵魂带着残存的执念投入轮回，固然可能产生问题，但那亦是天道对其的考验与历练的一部分！你如今强行化去，等于抹杀了他们背负自身罪业、在来世继续修行的机会！你这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干涉因果，是在用你转轮王的权柄，替他们‘作弊’！长此以往，轮回秩序何在？天道公允何存？！”

“更不用说！”钟馗补充道，目光如刀似剑，“那些被强行化去的执念去了哪里？莫非被你那往生莲吸收了？此等蕴含极致情绪的能量聚集起来，你想用来做什么？！是否与你那白虎煞气相合，另有所图？！”

这话已是极其严重的指控，直指薛礼有结党营私、囤积力量的嫌疑。

薛礼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包拯和钟馗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确实触及了伦理和法则的灰色地带。但他坚信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地府整体的高效运转。而且，被对方如此当面斥责，甚至质疑动机，他身为白虎星君的傲气也被激发了出来。

“包黑子！钟馗！”薛礼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隐隐有沙场煞气弥漫，与包拯的浩然正气、钟子的凛然鬼气分庭抗礼，“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一切皆是为了地府秩序！你们第五殿只管审判定罪，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可知我第十殿处理这些带着执念轮回的烂摊子，要耗费多少心力？！若觉本王做法不当，大可上书天帝，弹劾于我！在此咆哮殿堂，成何体统！”

“你！”包拯气得黑脸发紫。

“薛礼！你跋扈！”钟馗更是按捺不住，青锋宝剑嗡鸣作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眼看两位阎罗、一位判官就要在转轮殿上演全武行，闻讯赶来的首席判官崔珏连忙打圆场：“二位王爷息怒！息怒啊！钟判官也请暂熄雷霆之怒！此事关乎轮回根本，确有可议之处。然转轮王陛下初衷亦是出于公心，成效亦显。不若先将此事搁置，容后再议？容后再议？”他一边说，一边给薛礼使眼色。

最终，这场冲突在崔珏的和稀泥以及其他闻讯赶来的阎罗（如秦广王、楚江王）的劝解下，暂时平息。但自此，第五殿与第十殿的矛盾彻底搬到明面上了。包拯和钟馗认定薛礼急功近利，干涉天道，其心可疑；而薛礼则认为包拯等人迂腐守旧，不顾实际，站着说话不腰疼。

双方在之后的公务中，更是处处针锋相对：第五殿判下的重刑，第十殿有时会以“轮回价值”为由要求复审减刑；第十殿安排的某些特殊轮回通道（如某些需要特定命格魂魄去维持的小世界），第五殿时常以“程序不符”或“有失公允”为由卡着不批；甚至在下辖鬼吏的调配、资源分配上，也是明争暗斗不断。崔珏则凭借其老辣的政治手腕和律法，周旋于双方之间，看似调解，实则往往暗中助力薛礼，扩大第十殿的影响力。

薛礼从回忆中抽身，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与第五殿的争斗从未停止，只是从最初的正面冲突，转为了更隐晦的规则博弈和势力渗透。往生莲的种植园在他的大力支持下不断扩大，新型孟婆汤已成为主流，那提升的三成转世率是他最有力的政绩盾牌。

然而，他心中也并非毫无疑虑。包拯和钟馗当年的指责，偶尔也会在他心頭浮现。那些被往生莲化去的磅礴执念之力，确实被收集储存了起来，目前主要用于维持往生莲本身的生长和孟婆汤的炼制，但……这股力量如此庞大且蕴含着极致情绪，若控制不好，或被他用之心术稍偏……

他摇了摇头，驱散这丝不安。成大事者，岂能拘泥小节？维持轮回畅通，才是第一要务。

中央鬼帝的波动，让薛礼意识到变局将至。他暗中收集储存的那些“执念能量”，其真正的用途，或许远非仅仅用于孟婆汤？这是否是他为自己预留的、应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某种“后手”甚至“筹码”？崔珏的全力辅佐，背后是否也对这些能量有所图谋？而第五殿包拯和钟馗，是否早已暗中留意此事，正在搜集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便给予薛礼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