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南方,鬼帝宫深处。杜子仁指间【炎劫】帝印的光芒微微流转,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北方鬼嚎隘口的杀伐之气、寂灭荒原的混沌低语、以及深藏于罗浮山记忆中的暗夜魔劫……万千思绪如同殿外火照之路上流淌的炽热河流,在他冰冷而睿智的心海中奔涌交汇。
“永夜深渊……混沌之钥……”他低声沉吟,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玉座扶手,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嗒嗒声,仿佛在推演着某种浩大而危险的棋局。那条由罗浮山旧事牵扯出的潜在线索,让他对北方乱局的警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在他神思电转,权衡是否要动用更隐秘的力量探查寂灭荒原时,怀中另一枚与他气息完全相融、形似一片赤红凰羽的信物,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灼目的光华,并传出阵阵急促而炽热的波动!
这并非来自麾下炎陵卫的军情急报,也非其他鬼帝的传讯,而是直接源自人间南方的信仰愿力,通过他与南方大地千丝万缕的神道联系,跨越阴阳界限,直接在他心间敲响了警钟!
杜子仁神色骤然一凝,瞬间闭上双目,帝印悬于胸前,浩瀚的神念循着那信仰丝线,磅礴涌向人间——
时值盛夏,本该是草木丰茂、生机勃勃的季节,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愁云惨雾。一种可怕的瘟疫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韶州乃至整个岭南道蔓延。
染疫者初时高热不止,浑身浮现出不祥的赤斑,继而口鼻溢血,脏腑如同被烈火焚烧般痛苦,往往不出三五日便会在极度痛苦中凄惨死去。农田荒芜,村落十室九空,哀嚎遍野,尸骸枕藉无人收殓,浓郁的死气和怨气甚至开始扭曲地脉,滋生弱小的疫鬼,形成恶性循环。官府组织的医师束手无策,道观佛寺的法事收效甚微,绝望如同瘟疫本身一样迅速蔓延。
丹霞山,赤壁丹崖依旧雄奇,但山间缭绕的已非仙雾祥云,而是令人窒息的病气与哀怨。山脚下最大的一个村落,几乎已成人间地狱。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这一日正午,烈日竟也无法穿透那浓厚的病怨之气。突然,丹霞山最高峰长老峰之上,虚空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要将天幕撕裂!
紧接着,万丈赤红神光冲霄而起,驱散了阴霾,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瑰丽而威严的金红色!神光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宏伟宫殿的虚影沉浮,殿宇样式古朴,飞檐斗拱间既有道家宫观的飘逸,又带着地府殿阁的威严——正是罗浮山明幽宫在人间信仰层面的投影!
一道身影自神光核心中一步踏出,显化于长老峰顶。来人身着锦绣赤黑龙纹帝袍,面容俊朗却冰冷漠然,双眸开阖间仿佛蕴藏着无尽火海与千年岁月的沉淀,周身环绕着无数细密如星辰、蕴含至阳破邪之力的赤金律令符文!其威压之盛,让方圆百里的疫气为之一清,所有苟延残喘的生灵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与希冀。
正是感应到南方子民浩劫、以降下化身显圣的南方鬼帝——杜子仁!(注:鬼帝真身难以长时间滞留人间,尤其如此大规模显圣,多为化身或投影)
“秽气横行,瘟鬼作祟,民生凋敝,此乃阴阳失序之过。”杜子仁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绝望的生灵耳中,带着一种抚慰神魂、安定人心的力量,“吾乃执掌南方幽冥,司掌火刑审判之杜子仁。今感尔等悲苦,特显圣迹,敕令瘟癀,赐下生路。”
言罢,他并指如剑,引动南方火德之星力,混合自身精纯的鬼帝神力,凌空虚画。指尖过处,虚空生纹,一道复杂无比、至阳至刚、蕴含着“净化”、“驱逐”、“镇压”无上真意的赤金色神符瞬间成型——正是脱胎于其核心符法,针对瘟毒疫气特化的【炎帝驱瘟真符】!
神符一成,光芒万丈,如同第二轮太阳照耀丹霞。杜子仁屈指一弹,那巨大的神符骤然分化万千,化作无数巴掌大小、流光溢彩的符箓虚影,如同赤色雨点般精准地洒向韶州地界每一处受灾的村落、城镇,甚至直接印入那些病情最重、奄奄一息的病患眉心!
“取朱砂,依此符形,绘于门楣之上,可阻瘟气入室。”杜子仁的法旨响彻天地。同时,他目光扫过丹霞山清澈的山涧溪流以及山间蓬勃生长的艾草,“取山涧清泉,辅以艾草三株,老姜两片,武火煮沸,文火煎煮半个时辰,放温饮下,一日三次,可拔除体内瘟毒,固本培元。”
他的话语仿佛蕴含着法则之力,深深烙印在当地所有幸存者的脑海中。人们如梦初醒,纷纷挣扎着爬起,寻找朱砂,依葫芦画瓢地将那虽然简化却神韵犹存的符箓画在门楣之上。说也神奇,符成瞬间,便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赤光流转,家中弥漫的疫气仿佛被无形屏障阻挡,顿时消散不少。
更多人则奔向山涧,采来艾草,依照杜子仁所示之法煎煮汤药。药汤呈深褐色,散发着奇异的艾草清香与一丝淡淡的辛辣。重病者灌下药汤,不多时便大汗淋漓,呕出黑水,高热竟真的逐渐退去;轻症者饮后更是精神一振,觉得浑身暖流通透,病气顿消。
杜子仁的化身并未立刻离去,他持续显圣三日,不断加固那些符箓的灵力,并以其无上神威,巡游四方,将那些因瘟疫而生的弱小疫鬼、以及弥漫在地脉中的死怨之气,或直接净化,或打入幽冥接受审判。
三日之后,疫情彻底得到控制。幸存下来的百姓们携老扶幼,自发汇聚于丹霞山下,对着长老峰方向叩首不止,感激涕零,尊称其为“火德星君”、“救苦鬼帝”。自此,岭南地区便形成了在端午等疫病高发时节,于门楣悬挂朱砂绘制的赤色符箓(虽然后世百姓所绘已失其真意神韵,但习俗流传下来),并饮用艾草蒲草等煎煮的草药汤以辟邪祛病的风俗。此事被地方志和民间野史《火德星君镇瘟记》详细记录,流传后世。
显圣完毕,杜子仁的化身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回归幽冥本体。庞大的、精纯的救世功德之力与更加坚定的信仰愿力如江河汇海般涌入他的帝印【炎劫】之中,让他因显圣而消耗的力量瞬间补满,甚至更胜往昔,神格更加稳固,对南方幽冥的掌控力以及对人间南方的感应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强大。
杜子仁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赤金光华流转,周身气息越发渊深莫测。处理人间瘟劫,对他而言仿佛是漫长对峙中的一次短暂插曲,却也让他的心神更加清明。
“信仰愿力……功德……”他摩挲着温热的帝印,“人心所向,亦是天道一环。守护南方,阴阳两界皆不可偏废。”
然而,他的思绪很快再次被拉回严峻的现实。北方杨云与石震岳的战况如何?混沌之钥在寂灭荒原究竟意欲何为?西方鬼帝赵文和对于自己的密函,又会作何反应?
最重要的是,那条由暗夜魔王牵扯出的、可能关联“永夜深渊”与“混沌之钥”的线索,像一根毒刺,让他无法安心只是静观其变。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幽冥沙盘,手指重点在“寂灭荒原”和“鬼嚎隘口”之间来回移动。东岳大帝的野心昭然若揭,但其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推手?仅仅一个泰山府君,真的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罗酆新帝,并疑似勾结混沌吗?
就在他深思之时,忽然,整个幽冥世界最核心、最神秘的区域——那片位于五方鬼域中央、历来被视为绝对禁区、传说乃是后土皇地祇沉睡之地或上古轮回核心遗址的【归墟之眼】——竟然极其微弱地、异常地波动了一下!
这波动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若非杜子仁刚刚接收了庞大的功德愿力,神格感知处于最敏锐的巅峰状态,加之他一直在密切关注整个幽冥的平衡,恐怕根本无从发现。
但就是这一丝波动,却让杜子仁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比听到泰山军出动时更加严峻!
“归墟之眼……”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自后土娘娘隐迹,中央鬼帝之位空悬万古,此地便如同死寂……怎会无故波动?”
五方鬼帝,镇守边缘,维持幽冥基本秩序。但幽冥真正的中枢与平衡核心,历来传说与中央之地息息相关。然而,中央鬼帝之位早已空悬不知多少纪元,那片区域也成了连他们五方鬼帝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对禁地。
这突如其来的、细微却真实的波动,意味着什么?
是罗酆易主、新帝诞生的连锁反应?
是混沌之钥的出现刺激了某种古老机制?
是泰山府君的野心动摇了幽冥根基?
还是……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即将因为这纷乱的时代,而从那万古沉寂中苏醒或归来?
中央鬼帝之位的空悬,或许并非永久。这场席卷幽冥的风暴,可能正在无意中触动某个关乎整个幽冥世界最终归属和格局的古老开关。那归墟之眼的轻微波动,或许就是一个最初的信号!谁有资格、有能力填补这万古的空缺?其出现又将如何改变五方割据的现状?这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与巨大的变数。
杜子仁沉默良久,目光再次扫过沙盘上的北方乱局,又缓缓移向那片象征着未知与终极的中央区域。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风,似乎比想象中,吹得更加深远。”他低声自语,指尖的帝印光芒内敛,仿佛在积蓄着力量,以应对那可能远超预期的、席卷整个幽冥世界的巨大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