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重试炼·罗酆初显

毁灭性的内爆余波终于散去，留下满目疮痍。嶓冢山谷内，阴阳二气依旧紊乱，但那种毁天灭地的压迫感已然消失。龙女残魂化作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银芒，沉入暗河深处滋养，两位界灵所化的古柏虚影也黯淡到极致，重新隐入山体，陷入漫长的沉睡以修复灵基。那被紫金龙纹符印勉强镇压的“混沌之钥”暂时沉寂，但其散发出的不祥与诱惑依旧如毒蛇般盘踞在潭底。

王方平强撑着站起身，脏腑如同火烧，神魂震荡，紫气黯淡。他迅速检查自身，伤势极重，没有数十年静养难以恢复巅峰。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自身，神念第一时间铺开，警惕地扫描着四周。

赵文和的气息……消失了。

并非彻底湮灭，而是变得极其微弱、破碎，仿佛被那恐怖的内爆撕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北方鬼域广袤而混乱的疆土之中，难以追踪其具体位置。但王方平可以肯定，赵文和未死。一位鬼帝级别的存在，尤其是赵文和这种心志偏执坚韧到极致的，绝不会如此轻易形神俱灭。他必定是陷入了某种极其糟糕的状态，或许是重伤沉眠，或许是力量跌至谷底，正躲藏在某个阴暗角落舔舐伤口，图谋再起。

“必须在他恢复之前，找到他，彻底解决这个祸患，并弄清他与地府核心那存在的具体联系。”王方平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凝重。然而，以他现在的状态，莫说搜寻一个刻意隐藏的鬼帝，便是应对北方鬼域可能随之而来的混乱，都力有不逮。

北方鬼域，疆土辽阔，亡魂亿万，其中不乏桀骜不驯的千年老鬼、割据一方的鬼帅妖王。以往有赵文和以铁腕高压统治，尚能维持表面秩序。如今赵文和突然“消失”，权力出现真空，那些被压抑的野心和暴戾必将如野火般燃起，整个北方幽冥很可能瞬间陷入群魔乱舞、诸侯割据的混乱时代！这无疑会给那虎视眈眈的域外鬼王和地府内部的阴谋家提供绝佳的渗透机会！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稳定北方局势！”王方平瞬间理清思路。但他身为西方鬼帝，贸然插手北方事务名不正言不顺，且极易引起其他鬼帝的误解甚至敌对。更何况，他现在重伤之身，也难以武力压服群雄。

该怎么办？

就在王方平眉头紧锁，苦思对策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片饱经摧残的山谷，扫过那两株近乎枯萎的古柏，扫过那条流淌着龙女悲悯的暗河……忽然，一段关于嶓冢山的古老传说，浮上他的心头。

——凡人入山求道，需经三重试炼。迷雾幻境辨其欲，幽冥问答正其心，取舍之桥炼其性。

这传说流传已久，多被视为凡人修道者的寓言。但王方平深知，幽冥之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尤其是那“幽冥问答”中的“山翁”，传说为赵文和所化……赵文和确有监察、筛选入山者的习惯，但这试炼的根源，恐怕远比赵文和更加古老！

这试炼，或许并非仅仅针对凡人求道者！其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沟通或者引动嶓冢山更深层力量，甚至是……确立北方鬼域正统继承者的隐秘机制？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王方平的脑海。

赵文和倒行逆施，已失帝格。北方鬼域不可一日无主。若能寻得一心性、能力、缘法皆足以匹配此地，且愿承担守护之责者，或许能通过这古老试炼，得到嶓冢山本身乃至幽冥法则的认可，从而……正位北方？

这并非痴人说梦。他想起了那位曾与他一同在平都山修行的好友——阴长生。传说中，阴长生是唯一通过这三重试炼，最终在嶓冢山修成正果者！虽然阴长生后来踪迹缥缈，不知所踪，但此事足以证明试炼的真实性与重要性。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王方平眼中紫气微微流转，开始推演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北方鬼域不能乱，必须尽快有人主持大局。而我……或许可以成为这试炼的引导者与见证者，而非直接干预者。”

但人选从何而来？北方鬼域如今乱象已显，那些强大的鬼王鬼帅，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戾气深重之辈？让他们去经历试炼，恐怕连第一重“迷雾幻境”都过不去，直接就成了山间的石头。

就在王方平为此困扰时，他忽然感应到两股颇为奇特的气息，正从北方鬼域相对边缘、靠近西方边界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朝着嶓冢山主峰而来。

这两股气息，一者沉稳如山，带着一种悲天悯人、梳理阴阳的醇和道韵；另一者则锐利如剑，气息凛冽，却又恪守某种严格的戒律，显得正直不阿。他们的实力并非绝顶，大约在鬼仙巅峰到低级鬼帅之间，但心性之光却在一片混乱暴戾的北方鬼域中，如同黑夜里的明珠，显得格外纯净和醒目。

“这是……”王方平神念悄然延伸过去。

只见来者是两名身着中原汉代样式官袍的男子虚影（实为凝实的魂体），只是官袍样式古朴，并非当代服饰。为首一人，面容敦厚，目光睿智而平和，手持一卷玉简，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另一人，较为年轻，眉宇间带着刚正与警惕，腰间佩着一把虚幻的法剑，显然是护卫姿态。

他们似乎也在躲避着北方鬼域突然加剧的混乱，行动极为谨慎，正朝着嶓冢山而来，仿佛此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或召唤他们。

王方平心中一动，指尖紫气微闪，悄然推演二人的来历因果。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与了然。

“竟是他们？张衡？杨云？”王方平低声自语。

这张衡，并非东汉那位发明地动仪的大科学家，而是另一位同名的汉代贤臣，精通术数，仁德爱民，死后因其德行被授为地方城隍，然其志不止于此，一直游历幽冥，试图更深层次地理解阴阳秩序，化解亡魂怨戾。而那杨云，生前乃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将军，死后因秉性正直，被擢为张衡的副手，负责惩恶缉凶。

此二人生前死后皆有声望，且心性纯正，能力不俗，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对北方鬼域的混乱现状深感忧虑，此行前来嶓冢山，像是冥冥中有所感应，欲寻解决之道。

“莫非……天数使然？”王方平看着这两人，又看了看那三重试炼的传说方向，一个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型。

或许，可以引导这张衡与杨云，去尝试那三重试炼？若他们能通过，便可名正言顺地获得嶓冢山与幽冥法则的认可，接手北方乱局；若不能，也能借此窥探试炼本身的奥秘，再做打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传说中的试炼之路，在王方平这西方鬼帝的引导下，确实能够被开启并生效。

王方平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整理了一下仪容，周身黯淡的紫气勉强凝聚出一丝帝君的威仪。他一步踏出，身影悄然出现在那正小心翼翼前行的张衡与杨云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周身云雾缭绕，仿佛早已在此等待多时。

“二位止步。”王方平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前方乃嶓冢山禁地，非凡魂可擅闯。观二位气息清正，似有宏愿，为何至此险地？”

张衡与杨云猛地见到一位气息深不可测、虽略显疲惫却紫气环绕的存在拦路，顿时一惊，连忙恭敬行礼。他们虽不认识王方平，但能感受到对方那远超寻常鬼仙的位阶与力量。

张衡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张衡（杨云），见过上神。不敢隐瞒上神，北方鬼域突生巨变，秩序崩坏，万灵惶惶。我二人虽力薄，却不忍见苍生罹难，冥冥中感应此地或有一线生机，故冒死前来，欲寻安定北方之道，还望上神指点迷津！”

王方平看着他们诚恳而坚定的目光，心中暗自点头。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带着古老的回响：

“安定北方，非凭武力，亦非侥幸。需心性足以勘破幻欲，智慧足以明辨善恶，意志足以舍小成大。嶓冢山深处，确有古老路径，可验人心，可证道果。然三重试炼，九死一生，尔等……可敢一试？”

张衡与杨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决然。

“为安幽冥，虽死无憾！请上神开启试炼！”两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王方平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袖袍一挥！

顿时，前方原本普通的山道景象骤变，浓得化不开的白色迷雾凭空涌现，瞬间将张衡与杨云的身影吞没！迷雾之中，隐隐传来金银碰撞、权杖交击的诱惑之音，那是第一重“迷雾幻境”已然开启！

而王方平则负手立于雾外，目光穿透重重迷雾，关注着其中的动静，同时大部分心神依旧警惕着四周，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无论是来自北方残存的赵文和势力，还是来自其他觊觎此地的恶鬼，亦或是……那始终未曾真正显露的、传说中的“罗酆山”的踪迹。

他有一种预感，随着这三重试炼的开启，一些更深层次的、关乎整个北方幽冥乃至五方鬼帝格局的秘密，或许即将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