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和那冰冷彻骨、充满毁灭意志的宣告,如同丧钟敲响在嶓冢山上空。汇聚了整个北方鬼域亿万怨力与九幽本源的恐怖能量,已然化作一颗漆黑如墨、不断收缩膨胀的毁灭之星,高悬于山谷之外,其散发出的波动让整个天地都在哀鸣,空间寸寸碎裂!
被暂时封印的“混沌之钥”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足以摧毁一切的疯狂能量,在符印之下更加剧烈地躁动起来,道道黑气疯狂冲击着紫金龙纹符印,使其上的裂纹飞速蔓延!
龙女残魂发出悲愤而无力的龙吟,两位界灵所化的古柏虚影在狂风骤雨般的能量压迫下明灭不定,眼看就要消散。王方平强提残存神力,紫气黯淡地环绕周身,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面对一个不惜同归于尽的疯子,任何理智的手段都显得苍白。
毁灭,已无可避免?
就在这万念俱灰、一切似乎都要走向终焉的刹那——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带着某种安抚与沟通意味的波动,忽然从嶓冢山脚下,那棵传说中赵文和当年等待死亡、后被点化归位的大槐树方向,悄然弥漫开来。
这波动是如此的细微,在这毁天灭地的能量狂潮中,本应如同浪花中的一滴水,微不足道。然而,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与能量的暴乱,精准地、温柔地,触及到了那颗高悬的、即将爆发的毁灭之星核心——更准确地说,是触及到了操控这颗毁灭之星的那个疯狂意志本身!
这波动,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更像是一段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与质问。
赵文和那凝聚了所有疯狂与毁灭意念的意志核心,猛地一颤!他仿佛被强行从力量的巅峰拉扯着,坠入了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早已被刻意遗忘的场景——
依旧是那座荒凉的山脚,那棵枝干虬结、古老而沉默的大槐树。夕阳如血,将树影拉得很长。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气息奄奄的将军(赵郜),正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的眼中充满了不甘、迷茫、痛苦,还有对自身无力改变命运的滔天怨愤。
然后,紫气东来,王方平(当时还是仙风道骨的方士模样)出现,点明他的前世今生,告知他元率呼乃其所放恶鬼,而他已气绝身亡,只因仙体不灭,魂魄重归嶓冢。
场景重现,分毫不差。
但这一次,那棵大槐树,却不再是背景。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在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响不再是风吹过,而是化作了一声苍老、深沉、带着无尽岁月痕迹的叹息,直接响在赵郜(赵文和意志的核心)的心底:
“赵郜……将军……还记得吗?你在此树下……流下的……最后一滴血……浸入我的根须……那份不甘与怨怒……滋养了我……也……囚禁了你……”
赵文和(赵郜)的疯狂意志猛地一滞,那毁灭之星的收缩膨胀都出现了瞬间的停顿。
“你是谁?!”他厉声喝问,试图驱散这幻境。
“我……是此地的见证……是亡魂的低语……是幽司的信使……”槐树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更是……你当年……那缕无法安放的……执念……最初的……倾听者……”
画面流转,不再是过去,而是无数细碎的画面涌入赵文和的意识:在他成为北方鬼帝,权势日重,心魔渐生的漫长岁月里,每当他心中戾气难以压制,或做出某些酷烈决断之后,总会无意识地来到这棵槐树下,静立片刻。他以为那是俯瞰自己疆土的习惯,却从未深思。
此刻,在槐树意志的引导下,他“看”清了——每一次他离开后,槐树的根系都在微微发光,将他无意中散逸出的那些负面情绪:对权力的贪婪、对过往弱小的恐惧、对可能再次失去的焦虑、以及施行暴政后细微的不安……悄然吸收、承载。万载以来,这棵幽冥信使般的古树,竟一直在默默替他分担、消化着那日益沉重的心灵毒素,防止他过早地彻底崩溃!
直到最近,他接触那“混沌之钥”,野心膨胀到极致,行为愈发疯狂,槐树再也无法完全吸收和化解那滔天的恶念,自身也开始被污染,枝叶枯黄……
“我……承载了你的恶……也……记住了你的善……”槐树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悲伤,“你初归位时……那份欲涤荡妖氛、重整秩序的……初心……虽夹杂私怨……却也曾……炽热……”
“看看你现在……赵文和……你要毁掉的……不只是敌人……更是这万千依赖嶓冢地脉轮回的亡魂……是山下那被你间接庇护过的……人间烟火……更是……你自已……最后一点……未曾彻底泯灭的……真性……”
槐树的意志化作一面清澈的“心镜”,映照出此刻外界的真实景象:毁灭之星高悬,地脉哀嚎,龙女悲吟,界灵将散,王方平浴血挣扎,更远处,北方鬼域无数懵懂的亡魂在恐怖威压下瑟瑟发抖,人间汉水流域风雨飘摇,百姓惊恐望天……
也映照出赵文和内心深处,那被层层疯狂与贪婪掩盖下的一丝——极细微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对“秩序”的畸形执着,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自身失控而产生的……恐惧。
“不——!不是真的!你这妖树,安敢乱我心智!”赵文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试图粉碎这幻境,但那幅幅画面、那句句言语,却像最坚韧的根须,死死缠绕着他的意志核心。槐树作为万载幽司信使,对魂魄意念的感染力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赵文和心神因疯狂和刚刚地脉反噬而出现缝隙的此刻!
外界的毁灭之星,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毁灭性的能量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时而膨胀欲爆,时而收缩欲散。赵文和的意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内战!
山谷内,王方平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毁灭性能量的剧烈波动和赵文和气息的混乱!他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龙女!界灵!”他强忍伤势,大声喝道,“助我!加固封印,稳定地脉!”
龙女残魂发出一声高昂的龙吟,将最后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即将破碎的紫金龙纹符印!两位界灵所化的古柏虚影也燃烧起最后的灵光,拼命调动嶓冢山地脉中尚未被污染的力量,汇入符印之中,同时竭力安抚躁动的地脉!
得到这强援,符印光芒大作,裂纹弥合了大半,将那躁动不安的“混沌之钥”再次狠狠镇压下去!地脉的崩溃趋势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而与此同时,王方平眼中紫气一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分出一缕极其精纯的本源神念,顺着那棵大槐树散发出的、微弱却坚韧的波动,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他并非要攻击赵文和,而是要……火上浇油,或者说,精准地“助攻”那棵槐树!
他的神念化作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念,直接传入那意志幻境之中,传入正在与槐树抗争的赵文和耳中:
“赵文和!看看你如今模样!与当年横山之战后,孤身逃窜、苟延残喘于槐树下等死的败军之将,有何区别?!不!甚至更不堪!当年你尚有士卒可殉,尚有敌酋可斩!如今你众叛亲离,只能靠毁灭一切来掩盖内心的虚弱与恐惧!你这北方鬼帝,当得可笑!可悲!”
这番话,恶毒如刀,精准无比地戳中了赵文和最深的痛处和心魔!将他最不愿面对的失败与脆弱,血淋淋地撕开!
“啊啊啊啊——!”幻境中的赵文和(赵郜)彻底疯狂,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但这一次,他的疯狂不再是向外毁灭,而是向内崩塌!
那高悬的毁灭之星,因为他意志核心的彻底混乱和崩溃,失去了稳定的操控,能量瞬间失控,发生了惊天动地的——
内爆!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传来,但并非扩散性的毁灭风暴,而是所有的能量向着中心一点疯狂塌陷、湮灭!带来的结果是极其恐怖的吸力与空间坍缩!
首当其冲的,正是赵文和本人!他的寒冥殿虚影、他的帝袍、他的身躯,在这内爆产生的恐怖坍缩之力下,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帝血喷洒,神魂遭受重创!
就连整个山谷禁制,也在这坍缩吸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被扯碎!
而那棵远在山脚下的大槐树,在发出最后一道悲悯的叹息后,所有枝叶瞬间枯黄凋零,树干上出现道道裂痕——它承载了太多,终于在引爆并承受了赵文和绝大部分疯狂反噬后,灵性大损,陷入了沉寂。
内爆的余波缓缓散去。
外界,赵文和的身影消失无踪,不知是被坍缩吞噬,还是重伤遁走。那颗毁灭之星也湮灭无形。
山谷内,一片狼藉。龙女残魂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两位界灵虚影也淡若烟尘。王方平半跪于地,大口咳血,伤势极重。
那阴阳逆流潭暂时平静,符印勉强镇住“钥匙”,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赵文和是生是死?若未死,他下一步会如何?那棵救了大局的大槐树会如何?被重创的龙女与界灵能否恢复?“钥匙”的危机并未真正解除……
王方平挣扎着站起身,望向北方鬼域深处,目光沉重无比。赵文和这个最大的变数似乎暂时解决了,但地府核心的动荡、域外鬼王的威胁、以及这枚危险的“钥匙”,依然像悬顶之剑。
而经此一役,北方鬼域群龙无首,必将陷入更大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