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崖,阴风怒号,万千禽鸟亡魂的哀鸣如同永不休止的背景乐章。妖冥使鸟嘴(此刻更倾向于其“展翅儿”的绿袍头陀形态,但眼眸深处仍不时闪过幽蓝的戾火)跌跌撞撞地逃回自己的巢穴——一座位于最高最险峻鹰嘴石下的幽深洞府。它魂体波动剧烈,钟馗打鬼鞭留下的灼痛与魂体内道缘、业火、怨毒的三方拉锯,让它痛苦不堪。
第十殿那恶毒的挑唆传音如同魔咒,在它混乱的识海中不断回响,将逃亡的狼狈与对第五殿、钟馗的恐惧,全部扭曲为刻骨的仇恨。“他们不容我……地府不容我……”它蜷缩在洞府深处,绿色的袍袖下,双爪死死抠入岩石,魂体瑟瑟发抖,却又酝酿着更深的疯狂。
就在鸟嘴沉浸于痛苦与怨恨中难以自拔时,其身为妖冥使的权柄忽然自行震动,一股强烈的、源自羽族亡魂集体怨念的祈祷信息,穿透层层空间,涌入它的感知。
信息显示:人间某处险峻山脉,有一只修行千年的大鹏精,凶残暴戾,屡违天规地律,大肆捕食各类飞禽,甚至包括一些已开启灵智的灵鸟,导致方圆千里鸟类凋零,生态失衡,怨气冲霄。
若是平日,以鸟嘴偏激的性子,或许会对这种“弱肉强食”嗤之以鼻,甚至暗中欣赏大鹏精的“强大”。但此刻,它正处于极度敏感且需要证明自身“价值”与“力量”的时刻。这大鹏精的行为,在它被扭曲的认知里,既是对它妖冥使权威的挑衅,更是它宣泄内心暴戾、向地府展示“谁才真正掌控天空”的绝佳目标!
“哔——!”鸟嘴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兴奋的尖啸,猛地从地上弹起。那双时而清明时而混沌的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
“好个不知死活的扁毛畜生!也敢在本使管辖之地撒野!”它嘶哑地低吼,仿佛要将从钟馗、牛头那里受的气,全部倾泻到这大鹏精头上。
它不再犹豫,强压住魂体内的不适,身形一晃,已冲出狂风崖,化作一道绿芒夹杂幽蓝尾焰的诡异流光,直扑那人间山脉!
那大鹏精盘踞的“摩云岭”果然妖气冲天,却罕见鸟鸣,只有风中残留的血腥味和羽毛。大鹏精正卧于巢中消化血食,忽感一股强大却混乱的阴煞气息逼近,警惕抬头。
见来者是一个身着绿袍、形貌古怪、气息起伏不定的“小个子”,大鹏精眼中顿时露出不屑与贪婪:“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扰本王清梦?正好给本王当点心!”
鸟嘴最恨别人轻视它的形貌(这与它前世为弱小麻雀的经历有关),闻言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根本不废话,直接祭出了它的看家法宝——诱魄喇叭!
那喇叭形制古怪,非金非玉,呈暗沉色泽,却散发着365种不同的生灵气息,又混合着极寒与极热两种矛盾的力量。鸟嘴将喇叭凑近尖喙,猛地吹响!
“呜——哇——!”
一声并非尖锐、反而异常沉闷怪异、直透灵魂深处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声音过处,山石无声崩裂,草木瞬间枯萎!那大鹏精只觉神魂猛地一荡,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缠住,拼命地要把它从肉身里扯出去,投向那诡异的喇叭口!它那庞大的妖力竟难以完全隔绝这针对魂魄本源的吸力!
“这是什么邪法?!”大鹏精惊骇万分,拼命鼓荡妖力抵抗,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竟一时无法动弹。
鸟嘴见状,眼中戾气大盛,另一只手一翻,祭出一柄通体漆黑、仿佛由无数怨魂血液凝结而成的撼地锤(冥海黑血葫芦炼化),那锤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沉重煞气!
“孽障!受死!”鸟嘴厉啸着,挥动撼地锤,化作漫天漆黑锤影,如同陨星雨落,狠狠砸向被喇叭声暂时定住的大鹏精!
轰!轰!轰!
每一锤都蕴含着崩山裂地的巨力与侵蚀神魂的阴煞!大鹏精护体妖光被打得剧烈闪烁,翎羽纷飞,皮开肉绽,发出痛苦的哀鸣。它空有一身强大妖力,却在诱魄喇叭的诡异作用下难以全力施展,只能被动挨打!
眼看就要被活活锤杀,大鹏精终于恐惧了,尖声求饶:“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妖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愿皈依!愿受上仙管辖!”
鸟嘴闻言,锤势稍缓,但眼中的疯狂并未消退,反而露出一丝残忍的玩味。它需要的是一个展示权威的工具,一个听话的打手,而不是一具尸体。
它停止吹奏喇叭,撼地锤却仍悬在大鹏精头顶,冷声道:“饶你一命?可以。但从今日起,你需受本使禁制,不得再滥杀飞禽!需听从本使号令,维护……本使制定的秩序!若有违抗,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大鹏精哪敢不从,连忙磕头如捣蒜:“遵命!谨遵上仙法旨!”
鸟嘴狞笑一声,打出一道混合着幽蓝业火与狂风煞气的禁制符印,狠狠烙入大鹏精的神魂深处。大鹏精惨嚎一声,彻底被其控制。
鸟嘴这才满意地收起法宝,看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大鹏精,一种扭曲的权力感和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它似乎暂时忘记了体内的痛苦和地府的追兵,沉浸在这种生杀予夺的快感之中。
然而,鸟嘴降服大鹏精造成的巨大能量波动和冲天妖气、怨气的骤然变化,早已惊动了地府。
罚恶司内,正在调息、思索如何处置鸟嘴一案的钟馗,猛地睁开环眼:“好强的妖气波动!还有……鸟嘴那厮的气息!它又在搞什么鬼?!”
他立刻起身,提起打鬼鞭,化作一道红色流光冲出罚恶司,循着气息直扑摩云岭。
当他赶到时,正看见鸟嘴以大法力禁锢着萎靡不振的大鹏精,似乎在施加某种禁制。周围山岭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
“鸟嘴!”钟馗声如洪钟,降落在场中,打鬼鞭紫光吞吐,锁定了鸟嘴,“你不在狂风崖思过,竟敢私逃入阳间,还敢擅自动用武力,干涉阳间精怪之事!该当何罪?!”
鸟嘴正沉浸在掌控他者命运的愉悦中,被钟馗当头棒喝,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随即那股被压制下去的怨毒和疯狂又涌了上来。尤其是看到钟馗那铁面无私、仿佛随时要动手拿它的样子,第十殿的挑唆之言再次响起。
它强作镇定,尖声道:“钟馗!你休要血口喷人!本使乃堂堂妖冥使,缉拿为祸阳间、残害羽族的妖孽,乃分内之职!何罪之有?!难道要学你第五殿,坐视不理,任由生灵涂炭吗?”它竟反过来倒打一耙,试图占据道德高地。
钟馗何等人物,岂会被它狡辩所惑?他环眼一扫,便看出那大鹏精虽被制服,但鸟嘴施加的禁制充满了暴戾的控制欲,绝非正途,更感应到鸟嘴魂体中那极不稳定的、混乱邪恶的气息比之前更盛!
“巧言令色!”钟馗怒喝,“你身负帝君缉拿之令,擅离职守已是重罪!此刻魂体戾气深重,行事偏激,岂是公正执法?分明是借机宣泄私愤,满足一己之私!这大鹏精纵有罪业,也当由地府审判定罪,岂容你私设刑堂,强行奴役?!立刻撤去禁制,随本官回地府受审!”
说话间,打鬼鞭紫光大盛,威慑力十足。
鸟嘴见钟馗毫不留情,字字诛心,且实力远胜于它,心中又恨又怕。它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证明自己、宣泄情绪的机会,岂肯轻易放弃?跟钟馗回去?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钟馗!你欺人太甚!真当本使怕你不成!”鸟嘴尖叫着,竟猛地一拍身边的大鹏精,“去!给我拦住他!”
同时,它自己则化作一道幽绿蓝三色混杂的流光,头也不回地向着与狂风崖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加荒芜、连接着未知险地的寂灭荒原亡命遁去!
那大鹏精被禁制所控,身不由己,尽管恐惧万分,却也只能咆哮着扑向钟馗。
钟馗没想到鸟嘴如此果决狠辣,竟用刚收服的妖物当替死鬼垫背!他怒极反笑:“好个孽障!果然恶性难改!”
打鬼鞭毫不留情地挥出,只一鞭,便将那本就重伤的大鹏精抽得魂体崩散,妖丹碎裂!
但就这么一耽搁,鸟嘴已然遁远。
钟馗看着鸟嘴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收起打鬼鞭,没有立刻去追。鸟嘴逃往寂灭荒原,那里环境极端,连接诸多上古禁地,即便他也需谨慎。
更重要的是,鸟嘴今日所为,其偏执与疯狂已显露无疑,且似乎……力量性质还在发生某种不好的蜕变。它已从一个需要管教的问题下属,逐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危险的祸害。
“必须立刻禀明大帝……”钟馗转身,化作红光返回地府,心情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