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雨甘霖：东岳帝君救灾显灵谜

朝歌故地，夕阳如血，泼在断壁残垣上，像是这片土地永远无法凝结的旧创。风穿过倾颓的宫阙骨架，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卷起尘埃，都带着一股铁锈和灰烬的腥气。封神之战的煞气早已渗入每一寸土壤，经年不散。

黄飞虎踏足于此，帝袍下的神躯不由自主地绷紧。新铸的东岳神印在灵台内嗡嗡作响，并非威能彰显，而是被此地冲天的怨憎死气激得躁动不安。那是一种足以污秽神光、侵蚀金身的庞大负面能量，源自纣王的暴虐、忠良的枉死、无数战士的魂飞魄散，以及……鹿台酒池肉林下掩埋的极致荒淫与绝望。

依着那截焦枯桃木的指引，他走向鹿台旧址。昔日摘星楼高耸入云、穷奢极侈之地，如今已彻底崩塌，甚至在大地剧烈的怨气波动下，深深陷落，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坑陷。坑底并非泥土，而是一种暗红发黑的、仿佛浸透了无数污血的胶状焦土，兀自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仅仅是靠近，那粘稠的魔怨便如亿万根冰冷的毒针，刺向他的神念，试图钻入神印，污染他的本源。黄飞虎闷哼一声，周身绽放金色神辉，强行撑开一片净土。但他能感觉到，神力在此地消耗极快，如同冰雪投入沸鼎。

那截来自封神台下、太昊青帝遗存的焦枯桃木，此刻静静躺在他掌心，死寂依旧，对周遭可怖景象毫无反应。

黄飞虎凝神，试图感应桃木所指引的“鹿台血土”深处究竟藏着什么。神念如丝，谨慎地探向那暗红胶着的坑底。就在触及的刹那——

怀中桃木猛地一震！毫无预兆地，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色光华，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洪荒初开、万物生发的纯粹生机，瞬间将周遭怨戾之气逼退数尺！焦黑的木身之上，那些虫鸟古篆疯狂闪烁，不再是死物，仿佛活了过来。

然而，这青光并未指向近在咫尺的鹿台血土核心，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一根被无形之力绷直的青丝，锐利地指向西北方！一股极其迫切、甚至带着警示意味的波动，顺着那青光指引的方向，悍然冲入黄飞虎的神魂。

几乎同时，黄飞虎的神念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跨越千山万水，铺展向西北大地。

景象骤变。

不再是朝歌的阴郁死寂，而是……一片灼目的焦黄！

千里龟裂的大地，枯萎倒伏的禾苗，干涸见底、露出狰狞河床的河道，以及一座死气沉沉的城镇——西平县嫘祖镇。烈日如炬，炙烤着了无生机的土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枯树下，田埂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跪倒一片，向着苍天叩首，哭声嘶哑无力，眼中是焚尽的绝望。他们在祈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悲悯之心刚起，黄飞虎的神念骤然一凝！他“看”得更深了——在那干裂至深的地缝中，在大地近乎死亡的心脉深处，竟有一缕极其微弱、却与他体内东岳神印同源的神性气息，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但那神性，不再是威严堂皇、执掌生死的煌煌之气，而是染满了枯竭、衰败、绝望与……死气！就像一棵巨树从树心开始腐烂，溢出的不再是生机，而是亡音。这缕神性正被这方天地的干旱与死意不断抽离、消磨！

是同为东岳权柄的碎片？是太昊青帝遗泽的另一部分？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变得如此？

不容他细思，那截桃木青光再盛，传递来的迫切感几乎化为实质的推力。朝歌鹿台之谜固然重要，但眼下，西北大地上的生灵正在速死，那一缕维系此地最后地脉生机的同源神性正在彻底消散！

黄飞虎猛地收回探向鹿台的神念，决然转身。金光一闪，神影已从朝歌废墟消失。

下一刻，西平县嫘祖镇外的荒山上，一位云游老者悄然出现，手持枯木杖，目光悲悯地望着下方哀鸿遍野的惨状。

他并未立刻显露神迹，而是先行走于灾民之间，听着他们绝望的哭诉，感受着大地深处那缕同源神性愈发微弱的哀鸣。那死气，甚至开始反过来牵引他体内的神印，带来一阵阵诡异的空虚绞痛。

时机已至。

老者于镇外最高处站定，仰望苍穹，实则体内东岳神印全力运转，沟通天地水汽，更引动泰山之灵，呼应那大地深处即将寂灭的同源气息。

“东岳大帝，慈恩浩荡，怜我众生，降下甘霖吧！”他朗声开口，声音却如滚雷般传遍四野。

百姓惊愕抬头，只见那老者身形在烈日下似乎模糊了一瞬，下一刻，华丽帝袍虚影加身，祥云自脚下升腾，煌煌神威如日当空！虽只一刹，却足以让所有绝望的心重新悸动。

“东岳大帝！是东岳大帝显灵了！”

哭嚎变成了震天的祈愿，信念之力如丝如缕，汇聚而来。

黄飞虎感受着这份纯粹的愿力，帝袍挥动，袖引风云。天空骤然昏暗，乌云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顷刻间覆盖千里。雷鸣电闪，不是暴虐，而是生机的前奏。

哗——！

积蓄已久的甘霖，如同天河倒泻，磅礴落下！雨水清凉甘甜，蕴含着东岳神力与一丝被强行唤回的、来自地底的同源生机。

干裂的大地发出滋滋的渴饮声，枯黄的禾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返青，河流重新汇聚清流，百姓在雨中疯狂地奔跑、欢呼、叩谢神恩。

黄飞虎立于云端，看着下方重现生机的土地，感受着那缕地底神性暂时停止了逸散，甚至略微复苏，心中稍安。神力消耗巨大，神魂亦因强行催动和之前朝歌的侵蚀而疲惫。

甘霖持续倾泻，渗入大地最深处的裂缝。

就在他准备收回神力，稍作调息，再探地底神性根源之时——

雨水，似乎触动了地底极深极暗处的什么东西。

透过雨水的脉络，透过与大地的感应，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嘶吼，猛地从地心深处，沿着那刚刚复苏的同源神性联系，悍然撞入他的灵台！

那嘶吼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毒，仿佛被亿万钧锁链镇压、折磨了万古岁月，声音扭曲变形，却依旧能分辨出……

那嘶吼的源头，那神性的波动，竟与他自己的一般无二！

就像另一个“黄飞虎”，被永世锁在黑暗地底，发出的绝望咆哮！

“呃啊——！”

黄飞虎如遭重击，身形一晃，险些从云头栽落。神印剧颤，刚刚降下甘霖的舒畅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冰寒与毛骨悚然的惊疑。

地底那东西……是什么？！

雨水仍在欢快地滋润着大地，众生仍在欢呼雀跃。

无人听见，那自地狱最深处传来的、锁链拖曳着的、神明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