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帝木简：封神台下的羲皇谜篆

孟婆那句话，不是声音，是凿子，生生楔进了黄飞虎刚铸就的神魂里。

忘川河的呜咽、众鬼的瑟缩、孟婆那枯脸上诡秘的同情……瞬间褪色、拉远，只剩下这句话在灵台内反复炸裂，震得那新受的“东岳天齐仁圣大帝”神玺嗡嗡作响，几乎要裂开。封神台？那受天命、敕百神、光耀寰宇的圣地之下，能埋着什么？又与他黄飞虎何干？

他甚至来不及细思孟婆为何知晓，那无头尸赵柱临死前怨毒的嘶吼又为何直指于他。一股源自神职本能的不安驱使他神力爆发，金光撕裂幽冥晦暗，下一刻，他已悍然重返巍巍泰山之巅，矗立于封神台前。

日落月升，星辉惨淡。白日里万神觐见、祥云缭绕的圣台，此刻在夜风中竟显出一种冰冷的孤寂。汉白玉石阶依旧洁净，中央那块承受封神榜与打神鞭落点的祭天台面，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不是污秽，不是邪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沉寂、被强行压盖下去的“存在感”。

黄飞虎眸光一沉，帝袍挥动，喝退闻讯赶来的山神土地。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东岳神印运转，右手虚抬，引动泰山地脉之力。

“起！”

低沉喝声落下，整座泰山微微一顿。封神台周遭的土地如同水波般翻涌起来，泥土沙石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露出深处。神光映照下，土层断面清晰，并无异常。一直向下，三丈、五丈、十丈……

直至将近十五丈深，地脉之力忽然触到一层极坚韧的阻碍，柔和却无法穿透。黄飞虎神目如电，看清那阻碍之物时，骤然一愣。

非金非玉，非石非铁。竟是一截枯木。

通体焦黑，仿佛遭过天火焚烧，仅剩二尺余长，手腕粗细，形态扭曲，早已看不出原本树种。它就那么静静地横亘在封神台正下方的地脉节点上，像是早已死去万载，与周遭灵蕴磅礴的泰山地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扎根其中，成为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黄飞虎心中疑窦更甚，屈指一引，那截焦枯桃木（近看之下，依稀有桃木纹理）便轻飘飘落入他手中。触手瞬间，冰寒刺骨，更有一股苍凉死寂之意顺着手臂直冲灵台，激得他体内神印猛地一跳！

不是抗拒，竟是……共鸣！

东岳大帝神印乃执掌幽冥、勘对生死之权柄所化，至威至严。此刻却因这截死木剧烈震颤，发出近乎呜咽般的嗡鸣，神力不受控制地流向枯木，仿佛游子归家，又似朝拜始祖！

这是何物？！

黄飞虎强压翻涌的神力，凝神细察。焦黑的木身上，竟刻着数道极浅淡的痕迹，若非神目几乎难以辨认。那并非殷商文字，也非西周金文，而是更为古老、笔画曲屈、似虫蚀鸟迹般的符文——古篆！且是蕴含大道真意的先天古篆！

他勉强识得其中一二残形，心神俱震：“伏……羲……镇……”

就在他试图解读更多符文时，那截焦枯桃木骤然发热，其上虫鸟古篆猛地亮起一瞬微不可察的青光！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自木中传来，并非吸纳他的神力，而是粗暴地拉扯他的神念，轰然撞向泰山地脉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轰！”

黄飞虎只觉神魂出窍，眼前景象飞速流转，穿透层层岩壁，直坠向泰山核心某处隔绝于世的秘地。周遭不再是泥土岩石，而是无尽翻腾的混沌元气与黯淡星河。猛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巨大无比、坍塌近半的古老祭坛。

祭坛以整块先天青石垒成，布满岁月蚀痕，风格古拙到令人窒息。残存的壁画与碑文遍布四周，所载内容惊世骇俗：

壁画之上，并非后来人所共知的泰山府君或任何神祇形象，而是一位人首蛇身、披叶衣、执矩尺的恢弘神人，周身环绕龙马、河图、八卦虚影。他自东方青气中降临嶙峋泰山，那时泰山尚无今日之雄浑，地火奔腾，幽隙裂空，泄出无尽阴浊魔气，撼动洪荒。神人见状，面露悲悯，挥手间，一株参天桃木自东方拔地而起，化巨杖镇入地火最深之处，霎时青光万丈，地脉暂平。

然幽隙难封，魔气不绝。神人叹息一声，竟以身殉道！壁画最终一幕，便是那神人周身燃起青色道焰，血肉神魂融入桃木巨杖，与之合一，彻底封镇了泰山地底最大的幽阙入口，自身亦化为泰山地脉龙骨，永镇于此！壁画一侧，有同样虫鸟古篆的铭文，黄飞虎的神念拂过，其意自明：

「青帝太昊，化身巡狩，东岱地倾，幽阙将开。折东方桃木，镇亙古地脉。舍先天道身，封永劫幽阙。自此，泰山乃安，万物始生。」

太昊伏羲！竟是太昊伏羲！

第一代东岳神主，非山非灵，而是舍身补地、以躯封幽的东方青帝！

黄飞虎神魂剧颤，几乎要溃散。他终于明白体内东岳神印为何与那焦木共鸣——那根本就是青帝舍身封幽后，残留的镇物本体的一部分！是东岳权柄最原始、最核心的碎片！

封神台为何建于此？姜子牙知否？天庭知否？那无头鬼赵柱又如何得知？他临死嘶吼此秘，是警告，还是……另有图谋？

无数念头电光石火间闪过。就在他神念即将被弹回之时，祭坛最深处，一块崩裂的碑文残片吸引了他。上面刻画的并非伏羲事迹，而是一幅简陋地图，指向中原某地，旁边标注着几个泣血般的古篆：

「……阙之锁，非仅岱宗……余脉在……」

地点标注模糊，但最后几个字却骤然清晰，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截一直死寂的焦枯桃木，仿佛被祭坛气息彻底激活，骤然变得滚烫，表面焦壳簌簌落下，露出内里一丝微弱如星火的青色灵光。那灵光挣扎着，在他掌心蜿蜒流动，竟迅速勾勒出一行清晰的地名——

朝歌，摘星楼废墟，鹿台血土。

字迹显现一瞬，桃木灵光彻底熄灭，再度恢复死寂冰冷，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黄飞虎握着这截重归死寂的焦木，站在深邃的地底坑洞中，头顶是封神台的阴影，脚下是湮灭的羲皇祭坛残迹，浑身冰冷。

朝歌……鹿台……

那是商纣王朝极尽奢靡、酒池肉林、葬送成汤六百年江山之地，更是无数忠良屈死、怨气冲天的不祥绝地！封神之战的根源所在！

青帝遗存的指引，为何会指向那里？鹿台血土之下，又埋着怎样关乎“幽阙”的秘密？

他猛地抬头，目光似乎穿透层层岩土，望向殷商故地的方向。

新掌的东岳神印在灵府内不安地悸动，与掌心焦木残留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仿佛无声的催促，又或是……绝望的预警。

风穿过刚刚掘开的深坑，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像是在重复着那个萦绕不去的诅咒。

『黄飞虎，你封神台下埋着什么东西？！』

他现在知道了。

但知道的后果，却是更深、更黑暗的迷局，以及一股将他这新任冥帝彻底拖入漩涡中心的巨大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