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岳勘对：黄飞虎开阴司第一案

封神台上，天地肃杀。百战英魂、榜上有名者，皆凝神屏息，望着那高台上须发皆白的姜子牙。风云随他手中打神鞭吞吐，榜文绽放万道毫光，一个个名字被唱出，一道道真灵受敕封，归入神位。

“……尔黄飞虎，一生仁勇，忠义无双，特敕封尔为东岳天齐仁圣大帝之职，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俱从东岳勘对！”

声如洪钟，贯入耳中。黄飞虎神魂微震，一道磅礴神印自虚空落下，携泰山之重、幽冥之邃，轰然压入他的灵台。刹那间，山河脉络、地府幽径、万灵生死之机，如潮水般涌入感知，沉重得几乎让他这久经沙场的武成王一个踉跄。神光缭绕其身，冕旒帝袍加身，威严自成。台下众神或贺或叹，目光复杂。他拱手还礼，心下却是一片茫然的嗡鸣。执掌生死，勘对阴阳？这权柄大得让他心悸。

封神既毕，众神散去。黄飞虎按下云头，径落泰山。昔日征伐之地，今成治所神山。山峦叠翠，云霞缭绕，却静得出奇。新辟的帝府空荡寂寥，唯闻松涛阵阵。那枚刻有“东岳天齐仁圣大帝”的神玺置于案上，冰冷沉重，幽光流转，仿佛内蕴无尽深渊。他尚未坐稳，连这神力该如何运转都未曾摸清，府外便骤然响起惶急的鬼嚎。

“大帝！大帝！不好了！”

一名青面鬼差连滚带爬闯入殿内，魂体颤抖如风中残烛：“山…山脚下…发现一具尸身！无…无头！”

黄飞虎眉头骤锁。神职初掌，便有命案撞上门来？他拂袖起身，神光一闪，已至案发之处。阴风惨惨，血腥扑鼻。一具壮硕男尸匍匐在地，颈上空空，血迹渗入黑土，周遭草木凌乱，显是经过搏斗。几个先到的小鬼缩在一旁，不敢靠近。

“可查明身份？”黄飞虎沉声问，帝威自然流露。

鬼差战战兢兢递上一块残破腰牌：“只…只找到这个。”

腰牌质地特殊，似木非木，似金非金，上书几个模糊扭曲的符文，绝非人间常见制式，倒透着一股邪异的灵气。黄飞虎接过，指尖传来一阵阴寒刺痛。他凝神感应，目光穿透阴阳界限，落在那尸身残存的魂魄气息上——怨毒、惊骇、不甘，还有一丝极淡的、令人极不舒服的诡谲波动。

“抬回殿内。传判官，取生死簿来！”他下令，声音不容置疑。

森罗殿初立，规制简陋，唯有一面“勘对”神幡无风自动。判官是个矮胖老者，抱来厚厚一摞簿册，气喘吁吁。

“查！”黄飞虎一指那腰牌上根据气息追索出的姓名籍贯。

判官慌忙翻阅，纸页哗啦作响。半晌，他额头沁出冷汗（虽鬼魂无汗，却有此态），手指哆嗦着点在一行小字上：“大…大帝，此人…此人名唤赵柱，冀州人士，阳寿…阳寿当有六十三载！如今…如今方才三十有八啊！”

“阳寿未尽？”黄飞虎心头一沉，俯身细看。果然，那记载寿数之处，墨迹清晰。但诡异的是，在这行字之上，那赵柱的名字，竟早已被一道刺目的朱砂红笔，狠狠勾销！笔力透纸，决绝无比，与记载寿数的墨迹绝非同时所书，更非一人手笔！

何人能篡改生死簿？又为何要提前勾销一个阳寿未尽之人的姓名，再将其杀害？

案情陡然扑朔迷离。这已非简单凶杀，似有无形黑手，在他这东岳大帝刚刚上任之际，便公然挑衅幽冥铁律！

“取业镜来！”黄飞虎声音冰冷。他要看看这赵柱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业镜高悬，灰蒙蒙的镜面波动起来。光影闪烁，浮现出赵柱生前最后片段：夜色浓重，泰山荒径。他踉跄奔逃，满面惊恐，不时回头，仿佛有恶鬼索命。忽然，他绊倒在地，一道黑影（镜中模糊不清，只觉戾气冲天）迅猛扑上，寒光一闪！画面剧烈震荡，最后定格在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嘴巴张大，似乎正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什么咒语或名字，随即镜面便被喷涌的鲜血和冲天怨气彻底覆盖，再难看清。

那口型……黄飞虎凝聚神力，死死盯住。业镜残余的碎片影像在他神力催逼下艰难重组，捕捉那最后残响。

“……封……神……台……”

“…………下……”

几个破碎的音节，伴随着无比怨毒的眼神。

封神台下？黄飞虎心神剧震。那敕封他神位、庄严神圣之地，与此獠何干？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循着业镜捕捉到的最后一缕气息轨迹，神光再闪，直追至幽冥入口——奈何桥头。

忘川河水血黄翻涌，腥风扑面。无数痴傻鬼魂排队等待那碗热汤。桥头，孟婆依旧那副枯槁模样，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汤，递给一个瑟瑟发抖的新魂。

黄飞虎降临，帝威弥漫，周遭鬼差瞬间跪伏一地，排队鬼魂亦瑟瑟缩缩。唯有孟婆，动作只是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抬起，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继续舀汤，仿佛来的只是寻常过客。

“孟婆。”黄飞虎开口，声音带着神祇的威严，“方才可有形迹可疑、怨气极重之新魂过桥？名唤赵柱，或无头。”

孟婆慢悠悠地放下勺子，汤桶里升起氤氲热气，模糊了她沟壑纵横的脸。她沉默了几息，沙哑开口，声音像是破旧风箱：“过奈何桥的魂，每日成千上万，老身只管喂汤，不管来历，不问姓名，不记冤仇。”

黄飞虎目光如电，直视她那看似浑浊的双眼：“此人阳寿未尽，名姓被擅勾，死于非命。业镜显示，他最后时刻，提及封神台。”

孟婆舀汤的动作僵住了。那干枯如鸡爪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勺沿碰击桶壁，发出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叮”。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麻木，而是透着一丝极深极沉的诡谲，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她看着这位煊赫的新任东岳大帝，一字一句，沙哑问道：

“大帝…执着追查，可知那枉死鬼魂飞魄散前，拼尽残力嘶吼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黄飞虎心头那不祥的预感骤然攀升至顶点，帝袍下的手掌悄然握紧。四周只有忘川河水呜咽奔流。

孟婆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惊雷炸响在黄飞虎耳畔：

“他说——”

“『黄飞虎，你封神台下埋着什么东西？！』”

霎时间，万鬼噤声，忘川息流，整个幽冥仿佛都凝固了。

黄飞虎挺拔的神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