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长在燕王府,刘婉宁学习了太多的皇室礼仪,无论是身边伺候的婢女、还是教养的老妈子,也都是一板一眼,让她时时处处不能失了皇室的威仪。
身为燕王幼女,所有人见了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失了礼。
可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男子,刘婉宁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却也多了一丝新鲜感。
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正是现在赵山河这个不卑不亢的身影,似乎正在与今天看到的那个英雄的剪影逐渐融合。
斩杀鞑子骑兵如同砍瓜切菜,就应该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才对吧?
“你今天…杀了那几个胡人,还要把他们的大衣扒下来,不害怕吗?”
赵山河闻言,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刚开始确实感觉有些恶心,至于害怕,他们活着我都不怕,还会怕几个死尸吗?”
刘婉宁总觉得他的这些话哪里不对,可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她看向这个高大强壮,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心中有些诧异。
大英雄,也会怕恶心吗?
若是护卫队长高朔,恐怕就应该大肆吹嘘一番了。
这个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竟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也压抑不住地上弯。
“你是怎样训练的?我怎么瞧着你一点儿都不怕那些胡人骑兵?若是能去你驻守的哨所瞧一瞧,定然十分有趣吧?”
听到这话,福伯的一颗心脏都要跳出腔子。
他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和刘婉宁说话,也从来没见过刘婉宁会对一个糙汉子如此假以辞色。
而且,燕王的这位幼女的脾气他可是太了解了,可别一时兴起,真的要去赵山河的那什么劳什子老虎滩哨所,那可真就要了命了。
生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非要闹着去老虎滩哨所,福伯赶紧咳嗽一声,出来打圆场:
“小姐,赵伍长今日辛苦,也受了伤,还需早些休息……”
刘婉宁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分寸。
她示意环儿拿过一个漆木盒子,语气放缓了些,真诚地道:“这是我随身带着的伤药,你拿去裹伤口用吧!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赵山河接过赏赐,依旧是点头致意:“谢贵人的赏,卑职告退。”
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刘婉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困惑、好玩和强烈兴趣的表情。
这个人,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离开刘婉宁的帐篷,赵山河将伤药揣进怀里,随即往一旁的帐篷里寻找高朔去了。
沟通了一番后,确定自己依旧跟着队伍前进,而李三骥则护着牛车回荒甸子村后,才回营地给媳妇儿写信去了。
次日一早,两拨人马分道而行,赵山河依旧跟着王府的车队往镇北塞去,李三骥等人则赶着牛车回荒甸子村了。
两个赶着牛车的都是老把式,本便认得去荒甸子村的路。
至于安全问题,有李三骥在,又有张大石、张二石兄弟二人从旁辅助,稳当得很。
在接下来的行程里,燕王府的队伍没有再遇到鞑子骑兵,一行人顺顺当当地抵达了镇北塞。
镇北塞北门。
“赵伍长,这一路多亏有你相助,否则老头子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着,福伯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绸钱袋,递到赵山河手中。
“这是一百两银子,请切莫推辞,这是家主人为感谢赵伍长的救命之恩,特意交代的。”
赵山河也不是扭捏之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活儿干得好,主人家多给点儿赏钱,不寒碜。
更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呢?
就算是在上一辈子,他给人往楼上扛水泥,给了工钱之外,讲究的主人还会给两盒烟呢。
“既如此,就请替我谢过贵人!”
福伯点点头,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原本不该问的,可是赵伍长如此本领,若只在边军中做一个伍长,岂不是埋没了?何不来燕王府中,便是做个护卫,也比在塞外吃风沙要强啊!若是能有机会参加朝廷的天策大比,那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
“家中父母妻子都在,尚需要我顶门立户,何况两位兄长都死于鞑子手中,国仇家恨,还是呆在这里,杀鞑子才便宜。”
笑话,别人或许可能想要进入燕王府做事,可他上一世做了一辈子牛马,这一辈子就想着为自己活。
进入燕王府固然条件优渥,可规矩自然也是极为森严的,哪里赶得上自己在老虎滩逍遥自在?
如今马背的褡裢中还有十几只鞑子骑兵的左耳,这军功升个什长应该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安排自己。
福伯闻言不由默然,他没想到赵山河会拒绝自己的招揽。
要知道,自己代表的可是燕王府,塞外的汉子,哪一个不想进燕王府做事?
不过人各有志,他又如何能够强求,只是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既如此,那老夫也不敢勉强,日后若有什么事,尽可往燕王府寻我。”
赵山河抱拳,道:“多谢福伯了!”
福伯看了看天色,落日的余晖将整个镇北塞涂抹得一片赤红。
“今日天色已晚,你在城中若无下榻之处,老夫可代为安排……”
赵山河却拱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多谢福伯好意,赵山河心领了。只是我在雷骑营中有位故交,此次来镇北塞,正好前去寻他。”
福伯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雷骑营他当然知道,镇北塞守将李崇虎,正是燕王府的家将。
他辖下总共三千多人马,其中最精锐的就是这支雷骑营。
雷骑营凡二百余人,个个都是弓马娴熟,武艺超群之辈。
无论装备还是待遇,都是整个镇北郡中顶尖的。
同样的,这些人也都是眼高于顶,论起来骄傲程度,比王府中的护卫,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不要说一个哨所中的炮灰,就算是精锐边军中的士卒,想要与雷骑营的人结交,恐怕也难如登天。
可赵山河不过是一个不知名哨所中一个小小的伍长,听说还是几天前才提拔的,怎么会在雷骑营中有故交?
难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赵伍长?
他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能耐?
辞别燕王府一行人,赵山河便一边打听着,往雷骑营行去。
来到营外,只见这里守卫森严,就连门口站着的两个哨兵,也都是膀大腰圆,装备精良的老兵。
“这位大哥,我想找一下雷骑营左标第三什的什长孙铁弓,不知可否通传一下。”
门口的哨兵见赵山河虽然牵着马,马上有弓箭长枪,腰间也悬着一柄环首刀,可是他身上却没有穿号衣,又风尘仆仆的,马背上一个不小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孙头儿?他刚出去,你是干什么的?找他有事儿?”
赵山河笑了笑:“在下老虎滩哨所,伍长赵山河,与孙大哥是旧识。”
另一个哨兵闻言,嗤笑出声道:“哟呵,还是哨所的?孙头儿还有这交情呢?等着吧!”
笑话,一个哨所兵也敢自称跟孙头儿有旧,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说着,也不再理会赵山河,自去一旁交谈去了。
军中就是如此,以强者为尊,雷骑营的瞧不上普通边军,普通边军又瞧不上哨所兵。
这条鄙视链,明明白白。
只是赵山河没有在意,这些人只是雷骑营中的普通士兵而已。
这时候的他,正在忙着考虑怎样利用马背上褡裢里鞑子骑兵的左耳,给自己获取最大利益呢!
这些左耳,升个什长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