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胡人队伍里一声呼哨,鞑子骑兵们便迅速脱离战场,与车队拉开了距离。
王府护卫们见状,不由又惊又喜。
仅仅一个冲锋,竟然就将鞑子骑兵打退了,还杀了两个,这一次应当能获得不少赏赐!
只是他们的欢呼还没有叫出声,却见这些鞑子骑兵在一箭之地又迅速集结,转身回马。
这时候,他们的腰刀已经插回了腰间,手上握着的,却是原本挂在马背上的骑弓。
高朔见状,心中就是一“咯噔”。
坏了!若是对方采用骑射的战术,那么己方这些身披重甲的护卫,根本追不上!
就在他苦思对策之际,鞑子骑兵果然不再正面冲击,而是发挥出了骑射优势,开始围绕着车队奔驰放箭。
这些鞑子骑兵从小生长在马背上,马术精湛。
他们脚下虽然没有马镫,可是在马上开弓射箭,却仿佛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且他们的骑弓拉力不小,箭矢威力更是惊人。
战场上,优势与劣势的转变,往往就在一瞬间。
王府护卫身上甲重,骑术和实战经验又远逊于胡人,阵型很快被拉扯开,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高朔左肩中箭,发髻散乱,手中弓矢已经掉落在地上,此时正狼狈不堪地抵挡着一个追击过来的鞑子骑兵的狼牙棒攻击。
大队的胡人骑兵主力,已经舍了他们,向着中军的马车直扑过去。
不住有强弓劲弩射在马车的车厢上,发出有力的“笃!笃!”声。
所幸马车结实,并没有被弓箭射穿。
可是,躲在里面的贵人,却显然心惊肉跳,马车内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呼。
面对鞑子骑兵精准有力的箭矢,他们也以弓矢还击,却总是被鞑子骑兵以各种方式躲过。
这些人在没有马镫的马背上,做着各种出乎意料的高难度动作,王府护卫们的箭矢根本无法给他们造成有效杀伤。
王府护卫们的眼神也变了,从最初的傲慢到惊恐,再到绝望。
他们意识到,这些鞑子骑兵跟中原他们经常面对的地痞和刁民,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就连福伯也从车侧抽出一面盾牌,挡在车前,手中擎着一柄环首刀,指挥着王府护卫勉力抵挡。
只是此时护卫们已经乱了阵脚,他们的阵型变得极为散乱,福伯虽然不住地大声呼喝,众人却自顾不暇,各自为战,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呼喊。
胡人的骑射功夫的确高超,箭矢刁钻,不断有护卫中箭,就连福伯也是大腿中箭,跌倒在地。
一名凶悍的胡人骑兵冲破最后一点阻碍,冲到马车旁。
他弯起腰蹲在马背上,当战马奔到马车旁边时纵身一跃上车,然后狂笑着用弯刀狠狠划向车门!
牢固的黄花梨车门被弯刀劈开,那胡人骑兵又是一脚,将车门踢到了一旁。
车门破裂,露出里面惊恐万状、脸色惨白的女子。
摔在泥地里的福伯见状,环首刀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一名胡人狞笑着举刀向他砍去。
就在福伯无力抵抗,闭目待死的时刻。
“咻——噗!”
他只感觉一蓬滚烫的鲜血兜头淋下,再睁眼看时,却见那鞑子的咽喉处正插着一支利箭,手中的弯刀已经跌落在地。
扭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却恰好看到赵山河的第二箭已经射出。
“嗖——噗!”
这一箭更急更狠,直接将那名划开车门、手中正抓着马车内女子发髻的胡人射得倒飞出去,钉死在车辕之上!
瞬间秒杀两名凶悍的胡骑!
这神乎其技的箭法,不仅让剩余的胡骑大惊失色,他们猛地勒住战马寻找箭矢来源。
就连赵山河身旁的李三骥,眼中也闪动着兴奋的精芒。
“张大石、张二石,护着咱们的车队和物资!”
张大石和张二石是猎户出身,弓箭用得利索。
自己这边又不是鞑子的主攻方向,有两辆牛车做掩体,自保有余了。
说着,赵山河又是一箭,射死了最近的一名鞑子骑兵,纵马向着马车方向奔去。
“李三骥上马,跟我来!”
李三骥闻言毫不犹豫,扑向那个中箭鞑子的战马,一把将鞑子的尸体拉下来,顺手抢下了他的骑弓。
然后翻身上马,跟在赵山河身后,向着鞑子大队骑兵冲去。
汉人的弓还是太过长大了,他用不习惯。
要说骑射,还是鞑子的骑弓他用得更顺手。
马车内的刘婉宁乃是燕王幼女,深得燕王溺爱。
就连当今天子和太后,对她也是宠爱非常。
自小养尊处优的她,哪里见过如此杀伐血腥的场面?
当马车外满身羊骚味的鞑子骑兵,龇着发黑的牙齿,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拽着平日里娇俏可爱的婢女的发髻,将她拖出马车的瞬间,刘婉宁的心中无比绝望。
堂堂天之娇女,难道就要因为一次任性的旅行,葬身于此吗?
而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将那鞑子骑兵钉在了车辕上,滚烫的鲜血瞬间喷得到处都是,婢女小环也被烫得停止了尖叫。
刘婉宁顺着弓箭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小土坡上,一个人正拉满强弓,“嘣”的一声脆响,箭如流星,擦着马车边射入另一个鞑子骑兵的咽喉。
“咻——”
箭矢刺破空气的厉响,震得她耳膜生疼,鬓角的一缕秀发,甚至被箭矢带来的劲风吹动。
此时,夕阳恰好在赵山河的身后沉落,磅礴的金红色光芒仿佛在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火焰,却让他的正面完全沉浸在深邃的暗影里。
刘婉宁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恐惧、绝望、以及劫后余生的剧烈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全部被那道逆光而立、张弓搭箭的沉默剪影所取代。
那道身影,在这一刻,比任何画本里讲的英雄都要真实,都要强悍,深深地烙进了她的瞳孔和记忆的最深处。
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赵山河策马来到马车旁,伸手托起福伯,把他扶上了马车,又把盾牌递给他。
“福伯,挡住车门,把贵人护在里面,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翻身上马,重又带着李三骥向鞑子骑兵冲去。
李三骥以一个奴隶的身份,单枪匹马从草原逃回幽州,身手自然也是没得说。
尤其是骑射功夫,他甚至可以在没有马镫的战马上左右开弓驰射,箭箭中的。
高朔右腿中箭,跌下马来,只能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
只是他流血过多,刀法已乱,如今只是勉力支撑罢了。
一个高大的鞑子,手持硕大的狼牙棒,正步步紧逼,向着他压来。
高朔挥刀格挡,却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那把早已伤痕累累的环首刀竟从中折断,半截断刀掉落在地上。
眼见狼牙棒兜头砸下来,他早已无力回天。
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
“咻——”
利箭破空声传来,再看那高壮的鞑子,胸口中箭,竟举着狼牙棒立在当地,没了声息。
高朔看去,却恰好看到赵山河策马离去的背影。
看清救了自己姓名的人,竟然是自己看不起的赵山河,高朔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