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赵山河一番收拾后,便踏上了前往安远县的路。
官道上,时常能看到荒废的村庄里,没有农人,没有炊烟,甚至连野草也不见半根。
偶有几只乌鸦从断壁残垣间飞起,嘎呀哀鸣。
幽州僻处北疆,这种景象多是鞑子骑兵反复过境、劫掠,再加上天灾频仍,豪强地主趁机盘剥所致。
赵山河身着旧军服,腰佩环首刀,骑着战马,马背上悬着骑弓和两个箭囊,风尘仆仆,孤身一人。
路上常有三三两两、面黄肌瘦的流民,向赵山河伸手乞讨。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默默地掰了半块饼子扔过去。
可越靠近县城,流民越多,看他孤身一人,面色又颇和善,虽穿着军服,却竟也有大胆地上前攀住了他的马缰绳。
眼见聚来的流民越来越多,无奈之下,他只得一脚将那人踢翻,然后“呛”的一声拔刀出鞘,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不敢再作迟疑,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嘶溜溜”一声人立而起,随即奋蹄狂奔。
跑了一阵,见离得远了,赵山河才放缓了马速。
这些长期吃不饱,乃至断粮数日,或者只以树皮草根果腹的流民,一个个面色蜡黄,身体枯瘦,眼中无光,他们淳朴、憨厚的外表下,早已被饥饿控制。
赵山河的心情极为复杂,身为一个末日生存狂,他当然知道在末日里,人心比怪物还要可怕的道理。
方才的遭遇,验证了自己往日的认知,可身处这样的环境,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就在他一边走,一边想着的时候,前面道路的拐弯处,传来一阵惨叫与呼喝声。
赵山河降低马速,悄声上前查探。
只见二十余个衣着杂乱,手持利刃的盗匪,正在围攻一支马车队伍。
这些人手中的武器或是木叉、或是镰刀,各不相同,有的人手中甚至举着削尖的木棍。
只是他们的眼中却满是贪婪,一样的面色狠厉,下手果决。
车队里几个持械的护卫倒在血泊之中,几个还活着的幸存者也被分散包围,只能依靠马车各自为战。
看这些盗匪大多只盯着几辆拉着货物、行李的马车,根本没有什么组织和队形。
赵山河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遇到盗匪劫掠,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只是,如今他单枪匹马,身上还带着财货,如果硬拼,恐怕会有所损伤。
思虑片刻,环顾四周后,赵山河心中有了定计。
他缓缓后退,然后隐在一处土墙后穿上了崭新的红色号衣与赤帻,这才重新翻身上马。
他将手中长枪挂在马侧,挺身纵马驰上不远处的一个土丘。
左手提弓,右手捻了三支羽箭,张弓搭箭。
“嗖——噗!”
箭如流星,射入人群,准确命中一个手持铁刀,头领一样的人物。
那人体格健壮,正指挥着众人围攻一架马车。
赵山河一箭正中其咽喉,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盗匪先是一愣,然后大恐,随即一边四处扫着,寻找箭矢射来的方向,一边找掩体藏身。
赵山河却是不慌不忙,只见他骑马站在土坡顶上,口中不断呼喝,右手挥舞着,像是在指挥人马进行包抄围捕。
“第四伍与第六伍左翼包抄,第三伍右翼牵制,其他人随我击破敌军!”
那些盗匪见状,以为是官军前来缉拿自己,心中俱已慌乱。
头领也已经被赵山河射死,便更加惊慌失措。
他们也顾不得抢掠,忙拿着手中的财货,四散奔逃。
赵山河见状,却是不肯罢休。
他策马追击,双手左右驰射,盗匪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纷纷抛下手里的财货,各自逃命去了。
直到赵山河回来,车队中走出一个矮胖中年汉子。
那人头戴一顶羊皮帽,帽正是一枚小巧的翡翠。
内里一件深蓝色的细棉布直裰,外面套着个无袖的羊皮袄,脚蹬一双半旧的牛皮靴。
人虽然矮胖,可一身装扮却显得干练而精明。
“在下郝有钱,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英雄怎生称呼?”
未言先笑,虽生得丑陋,却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丝厌烦之意。
赵山河见状,在马上拱拱手,淡然道:“恰逢其会,不过顺手而为,郝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拨马就要离开。
赵山河当然不是施恩不图报的正人君子,不过,他也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
他看过无数的电视剧和小说,深知这种人戒备心重,你越是贴上去,他就越瞧不起你。
果然,郝有钱见赵山河拨马欲走,连忙攀住他的缰绳。
“恩公,还请告知名讳,日后也好有个念想。”
他说着,又向着盗匪逃跑的方向瞧了一眼。
“况且贵属追敌尚未归来,恩公何必着急离开?”
赵山河闻言笑道:“我哪有什么属下,只一人匹马而已。适才不过是为了吓唬那些盗匪,胡诌了一些名字罢了!”
郝有钱大惊,他刚才亲眼见到赵山河两箭退敌,这两箭均是命中咽喉,毫无一丝偏差。
原本见他在土坡上指挥若定,又穿着号衣,带着赤帻,以为他是大汉官军,带着部下至此。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单枪匹马,不仅吓退了二十余个盗匪,更是毙敌两人。
适才一番盘点,除了开始的时候死了几个随从,其余财物遗失极少。
这样的人,不仅胆子大,还有一身好功夫,更有谋略,正是应当着力结交的对象。
当下,郝有钱面露惊容,道:“恩公单枪匹马就敢出手直面二十余盗匪,不仅武艺超群,谋算过人,一身虎胆更是令人佩服不已!今日请务必留下姓名!”
赵山河也不扭捏,当下抱拳道:“在下赵山河,乃是镇北塞麾下老虎滩哨所第六伍的伍长。保境安民本是职责所在,当不得郝先生谢!”
郝有钱不由肃然起敬:“原来是赵伍长当面!救命之恩,郝某没齿难忘。”
“原本不应当再劳烦恩公,只是这一路上突然多了许多流民,适才我车队中又死了几个随从,恐怕再次遇到盗匪。烦请恩公与我一路同行至安远县城,小可感激不尽!”
赵山河闻言,也不推辞,当即答应了下来。
本来,他此次前来虽是为了招募手下,必要的米粮却也是要购买一批的。
可他所有的钱财都是从两个胡人骑兵身上搜刮来的,买卖确有不便。
况且他第一次来县城,人生地不熟的,无论是招募人手还是采买物资,都不太方便。
这郝有钱既然是个行商,不如与他一同进城,或许能靠着他的路子买些有用的物资。
当下,他便点头答应,遂与郝有钱并驾齐驱,后面跟着车队,往县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