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内,檀香袅袅。
正德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
东西二厂督主,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泥塑的神祇,静立两侧。
曹正淳手持拂尘,眼观鼻,鼻观心,但那微微眯起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右侧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
“这才多久没见……”
曹正淳心中暗忖,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心头。
“这小王八蛋的气息,竟似又凝练浑厚了几分,当真邪门!”
龙案前,铁胆神侯朱无视身姿挺拔如松,沉声道。
“陛下,太傅乃三朝元老,其门生故吏便遍布朝野。先皇在位时,亦多蒙太傅教导。于情于理,此番葬礼都该风光大办,以彰陛下仁孝,告慰老臣在天之灵。”
户部尚书傅铁成连忙躬身附和。
“侯爷所言极是。太傅这些年高风亮节,从不以身份为自家或门生谋取私利,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只是……”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声音也低了几分。
“陛下,若要依制隆重操办,各项仪程、棺椁、陵寝、赏赐……初步估算,至少也需数十万两白银。”
正德皇帝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追忆和无奈。
“皇爷爷曾有诏,太傅乃重臣,须国葬,当显皇家恩荣。先皇也曾言,太傅身后事不可简慢。朕…岂能委屈了老臣?”
傅铁成额角见汗,硬着头皮道。
“陛下圣明,体恤老臣之心,臣等感佩,可如今国库实在艰难,各地蝗灾旱灾瘟疫频仍,赈济款项已是捉襟见肘。”
“加之近年税收多有不足,各藩属小国前来朝贡,为显我天朝上国气量,陛下的赏赐亦是不菲,臣斗胆,可否…在规制之内,稍作俭省?”
“不可。”
正德皇帝摇头,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太傅国葬,关乎朝廷体面,关乎朕与先皇的声誉,岂能草率?”
他略一沉吟,道:“太后知晓此事后,已言明愿从后宫用度中节省出一部分。朕的内帑,也会拨出一些。”
“陛下!”
曹正淳突然上前一步,声音尖细却带着十足的恳切。
“陛下仁孝,天地可鉴!然岂能让太后娘娘和陛下您为此事劳心破费?这岂不是折煞奴婢等臣子了!”
“奴婢虽位卑俸薄,愿竭尽所能,献上白银三万两,以充太傅葬礼之用,略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此言一出,古渊沉默片刻,当即也道。
“西厂也愿…”
“诶!你西厂什么样,朕能不知道?”
“你有这份孝心,就足够了!”
“可…臣总得为陛下分忧才是,西厂愿挤一万两。”
先前,恶人峰上,他剿灭三恶时,倒是搜刮了不少银钱。
如今,正好用上。
“罢了,那便依你。”
“臣,愿拿三万两…”
铁胆神侯见状,当即便是开口。
“那微臣也…”
傅铁成闻言,也准备组织捐献,却被正德皇帝挥手打断。
“算了!”
“有皇叔等人相协,应当是够了。”
“此事,暂且交于礼部去办,你作为大学士跟进。”
“是!臣遵旨。”
……
事情处理好后。
正德皇帝遍继续批阅奏折。
直至夜色降至,正德皇帝忽然扭头,另一只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龙案上那摞厚厚的奏折,目光深沉,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他才抬起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古渊。”
“奴婢在。”
古渊上前半步,微微躬身,姿态恭谨。
“你连续闭关多时,功力想必更有精进,而且手下的人手…也该堪用了吧?”
皇帝的目光如炬,落在古渊身上。
古渊神色不变,坦然回应。
“托陛下洪福,奴婢不敢懈怠,确有寸进。手下儿郎,亦已打磨锋利,随时可为陛下效命。”
“好。”
正德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伸手指点了点龙案上几份特意挑出的奏折。
“那,也是时候该用一用了。”
他的指尖重重落在奏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些蛀虫,在地方上已然成了土皇帝!盘根错节,无法无天!可偏偏,明面上派去的钦差,要么查无实据,要么就被他们糊弄过去。”
皇帝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火,又带着几分无奈。
“他们要么是投了曹正淳的门路,要么就是官官相护,织成了一张大网。”
“若是将此事交给皇叔秘密去办……”他顿了顿,冷哼一声。
“朕一不放心,二是会坠了朕的声誉。”
说着,其目光重新聚焦在古渊身上,变得冰冷而决绝。
“所以,朕要你去做。挑几个罪证确凿、民愤极大的,秘密处置了。事后,朕自会委派得力之人接任。抄没的家产,三成秘密充入国库,余下的,悉数用于当地民生,也算是替他们赎罪了。”
“奴婢明白。”古渊沉声应道,眼中了然。这既是雷霆手段,也是不能声张的脏活。
他略微沉吟,随即开口道:“陛下,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德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真实的笑容:“呵呵,什么时候,你跟朕也这般客气了?但说无妨。”
“陛下,奴婢此次外出,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万三千。”
“哦?那个富可敌国、行踪莫测的万三千?”正德皇帝来了兴趣。
“正是。”古渊点头。
“奴婢与他,也算有些交情。既然陛下决心整治贪官,并派心腹治理地方,何不……让万三千在暗中助一臂之力?”
“以其财力物力,辅以陛下选派之能吏,双管齐下。届时,不出数月,地方便可焕然一新。政绩卓著,陛下便可名正言顺擢升心腹,朝堂之上,自然又能多几分助力。”
“哈哈……好!好啊!好奴才!”
正德皇帝抚掌轻笑,眼中精光闪烁。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思虑周全,一举数得!就照你说的办,朕准了!”
正德皇帝一锤定音,但似乎又想起一事,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还有一事。云罗那丫头,为了找那个成是非,连日来缠得朕心烦。皇叔虽也派人寻找,但东厂那边……朕担心他们会暗中作梗,巴不得成是非出点意外…”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担忧。
“成是非死了也就死了,左右不过一个密探。可云罗自幼没出过远门,朕怕她路上遇到危险。”
“你差遣几个得力又机灵的手下,秘密跟着,务必护她周全,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行踪。”
“是!奴婢明白,定会安排妥当。”
古渊再次躬身,将皇帝的嘱托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