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村,县衙。
与其说,这是一县之地的行政中枢,不如说是一处比普通民宅更加破败的所在。
低矮的泥墙多处坍塌,只用些树枝和茅草勉强堵着缺口,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堪,露出大片大片的茅草顶,若是下雨,屋内怕是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门前象征官威的石狮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个光秃秃的基座。
“这…这里是县衙?”
万三千彻底懵了,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家里的茅房,恐怕都比眼前这栋建筑要齐整干净些!
他拉住一个正在门口空地上摆弄着几块砖头的青年,不确定地问道。
“这位小哥,劳驾问一下,这里…真的是县衙么?”
那青年抬起头,脸上带着些困顿和麻木,点了点头:“是啊!如假包换,富贵村县衙。”
万三千更疑惑了,指着他和旁边另一个正在擦拭一柄生锈铁刀的青年:“那你们这是…”
那青年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们是衙役…搁这儿卖艺呢。那边摆摊写字的是我们师爷,等着过路的行商老爷们发发善心,看看能不能换些钱财,补贴…补贴用度。”
“卖…卖艺?”万三千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那…那你们老爷呢?县太爷何在?”
那衙役小哥朝着县衙门口歪了歪嘴,示意道:“呐,那边墙角坐着,穿着破布衣晒太阳的那位,就是我们老爷。”
万三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正闭着眼睛靠坐在墙根下晒太阳,脸色蜡黄,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那模样,与其说是一县之尊,不如说是个贫病交加的老农。
衙役卖艺!师爷卖字!县太爷穿破布衣晒太阳!
这能是县衙?这能是朝廷命官?
万三千张着嘴,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对“官府”二字的理解。
一旁戴着斗笠的古渊却似乎并不意外,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目光扫过这破败的县衙和寥寥几人,沉声道。
“看来…这里发生了不小的大事。”
“富贵村乃是南北交通要冲,两条官道必经之地,虽名为村,却是个富镇,县衙故以此而设此处,往来行商众多,按理说,便是收取些过路税费,也绝不至于让一县之衙窘迫至此。”
那衙役小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欲言又止。
“客官明鉴…确实如此。我们富贵村,本是…是遭…”
“咳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而虚弱的咳嗽声从墙根下传来。
那衙役小哥被这咳嗽声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瞥了一眼,又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卑微而讨好的笑容,对着古渊和万三千道。
“两…两位客官,看你们衣着不凡,定是富贵之人,你们…你们有没有闲钱?”
他指着旁边准备好的砖头和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锤。
“我…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头顶铁锤碎青砖吧!你们捧着钱场,几文钱都行啊!”
衙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我…我想给我家老爷抓两副药…他咳得太厉害了…”
此言一出,万三千愣住了。
再怎么不济也是个县太爷啊!
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拿去吧!”
万三千叹了口气,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
见此一幕,衙役瞪圆了眼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随后忍不住吞咽口水。
“活…活黄金!”
“善人,大善人啊!”
衙役见此,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如捣蒜,不停扣谢。
“快起来吧!”
见此,万三千低叹一声,赶忙扶起后者。
古渊低声道。
“你去拿药,我先去瞅瞅。”
说罢,古渊大步踏去,一股浑厚内力强行瞬着掌心渡入而去。
那县令被内力灌输之后,心中好受不少,正要开口道谢之时,却见古渊袖口一刹,露出了令牌。
见此一幕,县令大惊至极,正要行礼之时,却见古渊低声道。
“不必高声宣,对我们如平常百姓即可!”
县令微微颔首。
“明白!”
“县太爷,这富贵村,按理说位置极佳,怎会…怎会沦落至如此穷困潦倒的境地?”
听到万三千的话,气色萎靡的县令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蜡黄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辛酸。
“诶…说来话长。前几年,这里闹过一场大瘟疫!死了不少人,大家心里都犯忌讳,觉得是不祥之地。为了活命,村里的青壮劳力…大部分都外逃了,留下的多是些走不动、没办法的老弱妇孺。”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这还不算完。村外那条原本最热闹的官道必经之处,不知何时被恶人谷的那‘三恶’给占据了!”
“他们强收买路钱,动不动就杀人越货,凶名在外…如此一来,过往的行商车队宁愿绕远路,也绝不敢再走这里了。”
“路断了,财源也就断了。久而久之,大家没了进项,只能坐吃山空,变卖家里那点老本度日…”
说着,县令指着这破败的县衙,苦笑道。
“就连我这县衙…唉,屋顶漏雨,墙壁坍塌,实在没钱修缮,只能拆了能卖钱的木料砖瓦去换点粮食…到最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说罢,甚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瞒二位,连朝廷发的丝绸官袍…都早就送进当铺,换钱买米了。”
“那朝廷呢?”
万三千蹙眉。
“朝廷?朝廷那边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听说原本是有笔赈灾和修缮的款子要拨下来的,可惜…早就被上面的官老爷们层层贪墨掉了,能到我们这儿的,连个零头都没有!”
“无奈之下,剩下的这些老弱妇孺,只能是越过越穷,看不到半点指望啊…”
听到这里,古渊微微颔首,思考片刻后,沉声道:
“富贵村,底子还在。”
“地处诸多官道交汇之通衢,本就是天然的聚宝盆,其实只需好生经营一番,此处必能重现往日富裕,甚至更胜往昔。”
只见,古渊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首要之事,便是筹募资金,将通往官道的道路,村中的街道,以及破损的房屋好生修缮一番,恢复交通与营商之所。”
“另外,在来时,我看此地山水灵秀,土壤肥沃,气候也适宜,其实挺适合开辟茶园,种植果树。”
“只要悉心打理,再找到稳定的销路,便能给百姓提供长久的生计,不至于坐困愁城。”
那县令闻言,脸上先是一亮,随即又化为更深的苦笑,连连摇头。
“您所言,句句在理,都是金玉良言!”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如登天啊!修缮要钱,开辟茶园果园要钱,要人…我们如今是一穷二白,要啥没啥,谈何容易啊!”
听到县令的叹息,古渊忽然扭头,看向身旁的万三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李金兄,我观你一路行来,出手阔绰,言谈举止皆是不凡,想来家中必定颇有资产,是经商的大家。”
“这富贵村虽说如今破败,但其地理优势乃是天生,潜力巨大,其实极有投资的价值。”
“依我之见,李兄你不妨在此投下一笔资财,助其改造修缮,重整河山。”
“待到此地重现繁荣,商贾云集之后,可由县衙统一管理,所收取的各项税赋利润,你我与县衙三七分账!”
“你占七成,县衙占三成,用于维持地方和改善民生,如何?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至于盘踞在官道上的那恶人谷三恶,李兄也无须担心。”
“届时…我自会去‘处理’他们,保证还此地一个畅通无阻!”
化名李金的万三千听完这番话,脸上顿时露出极为夸张的苦笑,连连摆手。
“古兄!古老弟!你可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我哪有什么家资啊!”
“我就是个有点闲钱四处游学的书生罢了,这等动辄需要巨额银钱投资的大事,我…我实在是力所不能及啊!”
古渊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
“李兄何必过谦?相遇即是缘。此地若是能成为你我兄弟结缘,共同做下一番事业之地,岂非是一段佳话?”
“日后回想起来,也必是极有纪念意义的。”
闻言,万三千沉默片刻后,这才低声。
“此事,我也只能试试…”
“另外…县太爷,您也帮我暗中问问,村中或是附近,有没有壬年壬月壬日壬时出生的女子!”
“没问题!”
见此一幕,县令赶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