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都退下。”
李长庚抬手屏退众人,连忙上前去搀扶俯首行礼的大将军卫辞旧,“大将军这是何意,你是朕的舅舅,又是先帝遗诏任命的托孤大臣,于情于理朕都受不起你的此等大礼啊。”
看过剧本之后,他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位大将军对自己是何等的忠心耿耿。
楚国都没了,大将军还在北伐!只为迎回被北燕俘虏的南宫瑾!
卫辞旧失落的叹息道:“陛下,您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舅舅...此言何意?”李长庚故作不懂的问道。
卫辞旧看着面前的新帝李长庚,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位温柔女子的模样,二者的模样竟有七分相似:“臣自幼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只有一个阿姐将臣抚养长大。若非当年阿姐织席贩履赚取微薄钱财,臣早已饿死在了大雪街头。”
“阿姐后来成为了楚国的皇后,臣这才有幸被陛下所关注,成为了如今节制六州兵马的大将军。”
“阿姐只有陛下您这一个孩子,臣实在不忍看到您现在沉溺于酒色之中,荒废了楚国的军政啊!”
“朝野上下奢靡成风,酒池肉林,奏疏堆积如山而陛下视若无睹!奸佞小人环绕御前,忠良之士或被排挤,或遭贬谪!”
“陛下可知前线将士数月未发军饷,粮草时有不继?又可知地方豪强鱼肉乡里,民怨渐起?”
卫辞旧对于李长庚的失望,是因为他抱有了太大的期望。
阿姐的儿子,本应是天之骄子,一代圣君!
可现在,他只看到了一个懈怠军政沉迷酒色的昏君!
李长庚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却只艰难地挤出一个干涩的字眼:“舅舅...”
声音轻若蚊呐,淹没在无边的沉寂里。
卫辞旧幽幽说道:“先帝生前曾说过,北燕的当代燕皇是位雄主,即位短短一年的时间便稳定了混乱的局势,之后便一直在秣马厉兵锤炼军队,手腕强硬野心勃勃。”
“我楚国占据江南六州富饶之地,北燕对我楚国虎视眈眈,随时都想着南下入侵。”
“时局如此紧迫,陛下,您需要成长了。”
殿内的烛火不安地跳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卫辞旧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这位正值壮年的国之柱石本应傲然挺立,如今却肩膀微微塌陷,甚至连腰杆都弯了下去,竟有英雄垂暮之意。
李长庚伸手欲留,手臂却悬在了半空之中,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唉...”
……
相比起国都的歌舞升平,楚国的北方边境却一片肃然。
望月关,楚国北境最重要的一座关隘防线,地势险要扼制北燕,实为楚国边郡之咽喉,国都之保障。
大雪茫茫,寒风刺骨,戍边的楚国将士们身披陈旧的皮甲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突然,关隘的瞭望台上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
“戒备!”
望月关的楚国主将正在城楼上巡视,闻声向关外以北的方向眺望,顿时面色大变。
“敌袭,全员戒备!准备防守!”
风雪翻涌的地平线上,赫然浮现出一列北燕轻骑的黑影!
那些骑兵人马皆覆寒铁重甲,如墨色钉子般扎在雪原之上。马匹粗重的喘息凝成白雾,铁蹄践踏冻土的闷响竟压过了风声,放眼望去尽是训练有素的北燕精锐!
北燕铁骑的后方,一位身披黑羽大氅的青年骑在马上,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望月关。
这青年,便是北燕的燕皇拓拔玉!
这位北燕雄主出现在楚国关外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大燕儿郎,叩关而攻楚!”
“随朕南下擒龙!”
尽管李长庚拿到了剧本,但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应变。
三十万北燕大军倾巢而出,北燕的燕皇御驾亲征,轻而易举的攻破了望月关的防线,浩浩荡荡的向楚国的国都挺进。
……
“紧急军情!”
楚国国都之中,兵部尚书仓皇的冲入朝堂,染红的战报“啪”地砸在金銮殿的金砖上。
“望月关...昨夜沦陷!燕皇拓拔玉亲率三十万铁骑踏破关隘!北燕前锋距国都仅剩百里!”
大殿死寂。
歌舞残酒尚在阶前,文武百官全都像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来。
卫辞旧面色阴沉,将目光望向了高坐在金銮椅上的楚皇李长庚。
“国都之中,还剩多少兵力可以调动,从各地调动勤王援军又有多久能到?”李长庚冷静的问道。
“国都尚有五万禁军可以作战。”卫辞旧沉声道,“倘若等待其他地方的援军勤王,至少也需要拖够两个月的时间。”
“只不过...禁军的作战能力参差不齐,真正能上战场的兵力恐怕只有一半左右。”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诞,一个国家的禁军竟然都无法保障战斗力了。
但这就是楚国的现状。
楚国占据江南六州确实富庶,但这并不代表户部批的每一笔款子都能落在需要的地方。
这个国家已经安逸的太久了,不为人知的地方滋生出了太多的阴暗,从地方到军队都已经烂到家了,吃空饷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禁军还能保持一半的战斗力,这都得多亏了卫辞旧一直在军事方面竭力支持。
“五万禁军...不,实际上只有两万多的禁军有作战能力,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三十万北燕大军的大举进攻?”
大臣们听上去就觉得很不靠谱,用试探的眼神看向李长庚,“陛下,北燕来犯气势汹汹,若要坚守国都恐怕不易,何不如迁都南下,暂避北燕锋芒?”
“是啊,陛下,敌我悬殊如天堑鸿沟!死守国都无异于以卵击石。趁着北燕大军尚未合围,速速迁都退至南方腹地,再汇集六州兵马,方是稳妥之策啊!”
“臣建议南下迁都!”
“臣也建议南迁!”
“附议!”
眼看着满朝文武都在建议着南迁,卫辞旧眼底怒火如岩浆喷涌,然而眼下的他也只能将目光望向李长庚。
他毕竟只是臣子,最后做决定的还得是楚皇。
卫辞旧此刻也不确定,李长庚到底会不会随波逐流选择南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