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之内,厉无涯的魔君残魂,化作一道极致的黑光,正向着识海的边界疯狂逃窜。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恐惧。
那本古籍的存在,颠覆了他千年的认知。
那不是法宝,不是神通。
那是道。
是凌驾于万法之上的,最根本的规则!
想逃?
晚了。
林夜的神念,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催动。
就在厉无涯转身逃离的那个刹那,那本一直静静悬浮的【因果道藏】,终于有了真正的动作。
它缓缓地,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哗啦。
那声音,不响,却仿佛是天地法则在更迭。
金色的书页之上,空无一字。
但下一刻,璀璨到极致的光芒,从书页中爆发而出!
那光芒,并非能量,不灼热,也不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意志。
咻!咻!咻!
一道道由金色光芒编织而成的因果之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从书页中射出。
它们凭空出现,精准地缠绕上了那道亡命奔逃的黑色魔光。
“不!!”
厉无涯发出了绝望到扭曲的嘶吼。
他的魔念疯狂挣扎,试图冲破这金色的束缚。
他曾是纵横东域,连化神修士都敢正面硬撼的绝代魔君。
他的意志,坚不可摧,他的魔念,焚山煮海。
可现在。
在这金色的锁链面前,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狂傲,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他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
如同,被蛛网黏住的蝼蚁。
因果之链越收越紧,将他的残魂牢牢捆成一个光茧,拖拽回了识海的中央,悬停在【因果道藏】的下方。
他的一切挣扎,都归于徒劳。
林夜没有立刻抹杀他。
一个能让青云宗付出如此惨重代价,被封印千年的存在,其本身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这柄剑,这个魂,都承载着千年的因果。
要解决这个“因”,就要先看清这个“因”的全貌。
林夜的神念,缓缓探出,触碰向那个被因果之链捆缚的灵魂光茧。
借助【因果道藏】的力量,他开始反向追溯。
追溯这缕残魂的源头。
追溯魔剑【祸世】的过往。
嗡——
识海震荡。
一幕幕尘封了千年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开始在林夜的脑海中飞速闪现,然后重组。
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
只剩下黑与白的影像。
他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生来就充满杀戮欲望的魔头。
那是一个青年。
他生活在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富饶盆地,那里有一个与世无争的古老部族。
青年是部族的守护神。
他天生神力,剑道天赋绝伦,凭借一己之力,庇护着整个部族的安宁。
他会陪着孩子们在山间嬉戏。
他会为新生的婴儿送上祝福。
他会坐在篝火旁,听族中老人讲述古老的传说。
那个时候,他的剑,还不叫【祸世】。
它通体银白,剑身上铭刻着部族的图腾,象征着守护与荣耀。
画面流转。
灾难,降临了。
一群身穿制式铠甲,气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外敌,撕裂了部族的守护大阵。
他们来自一个自诩为“圣地”的强大宗门。
他们为了盆地之下的一条极品灵脉,悍然发动了灭族之战。
青年拔出了他的剑。
他浴血奋战。
剑光所及,尸横遍野。
他以一己之力,斩杀了数倍于己的强敌,从金丹杀到元婴。
他的剑,从银白,染成了血红。
但敌人太多了。
太强了。
他看到,曾经与他嬉戏的孩童,被冰冷的屠刀贯穿。
他看到,慈祥的老人,为了保护族人,引爆了自己微弱的修为。
他看到,他的族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心,在滴血。
他的意志,在燃烧。
最后的战斗,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爆发。
青年已经力竭,灵力耗尽,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被数名同阶的元婴修士围攻。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倒下。
他燃烧了自己的神魂,爆发出了生命最后的光辉。
然而,就在他即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刹那。
一支淬满了剧毒,专门针对神魂的漆黑长箭,从最阴暗的角落,无声无息地射出。
卑劣的暗算。
长箭贯穿了他的后心。
剧毒,瞬间侵蚀了他燃烧的神魂。
他最后的生机,被强行中断。
在意识陷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刻,他仰天发出了此生最不甘,最怨毒的怒吼。
“啊啊啊——!!”
滔天的怨气。
不屈的战意。
守护族人而不得的无尽悔恨。
以及对敌人最深沉的诅咒。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尽数灌注进了他手中那柄已经断裂的佩剑之中。
剑身,由血红,化为了纯粹的漆黑。
【祸世】,于此诞生。
画面,并未就此结束。
林夜看到,那些“圣地”的胜利者,站在青年的尸体旁。
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灭族夺宝的丑恶行径,为了掩盖自己卑劣的偷袭。
当着东域无数宗门的面,将青年污蔑为滥杀无辜,修炼邪功的“绝代魔君”。
他们将那柄灌注了无尽怨念的黑剑,定义为不祥的“魔剑”。
然后,联合青云宗等不明真相的宗门,假惺惺地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封魔”仪式。
将这柄剑,连同那段被篡改的历史,一同封印在了剑冢的最深处。
千年。
整整千年。
黑白色的画面,缓缓消散。
林夜的识海,重归于寂静。
只有那被因果之链捆缚的灵魂光茧,在微微颤动,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无声的呜咽。
那不是魔念。
是悲伤。
林夜那双万古不变,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这是一个悲情的英雄。
一个被污蔑了千年的守护者。
一个被强行扭曲了因果的可怜人。
这,才是【祸世】的真相。
这,才是所谓的“魔君厉无涯”。
这,才是他需要承载的,一个被掩埋了千年的,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