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停顿了一下。
极远处那一声若有若无的钟鸣在空气中飘荡了一会儿，转而碎开。
下一瞬，血雾自东城门方向涌来，沿着街巷攀爬，翻过屋脊，浇在苏府墙头。
符阵边缘的灵光陡然一暗。
“阵心被牵走了。”沈月微抬头，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们居然敢动大阵。”
话音未落，府墙外传来低沉的号角，随后是铁器相击的杂声。
血煞门黑袍人如潮而至。
旌幡上是一枚朱红血纹，缓缓在夜色里张牙舞爪的。
陆青袖中一紧，指尖灵气一沉。
尸气感应如同一张网撒出去，霎时捕捉到数十股阴冷的气息正沿墙角攀附。
最前头那几道气息专挑阵脚而来。
“南墙、东偏门、内园角门。”
“各两队，封杀。”
沈月微一挥手，丹霞峰的弟子分列而出，符纸如雨，按三角方位落下。
护灵阵亮起一圈薄蓝光，却又立刻被血雾压下。
外头的黑袍人已经压上来。
“撑不住！”一名丹霞峰弟子低呼。
“守住阵眼！”
沈月微十指飞点，十道伏灵符压向阵眼。
“我去南侧。”
陆青脚尖一点，百花幻步开启！
外墙血雾翻涌，一名筑基邪修按掌而来，血纹旋成漩涡，红光狂灌。
陆青抬手祭出煞骨盾，硬生生挡下攻击。
骨盾“吱呀”作响，震得他左臂发麻。
“妈的。”
他咬牙低骂一句，指尖一抹，铁血凝息稳气血，右手并指一弹，摄魂印骤落。
那人神识一空，掌力微顿。
“下一个。”
陆青丝毫。
幽冥步一滑，人已退回檐角，眯眼往院内瞥了一眼。
沈月微站在正院石阶上。
她的脚下十枚阵盘环列，丹火在阵盘间穿梭。
四名弟子按四角压阵。
她一手拈符，另一手持一面圆镜，镜上浮现苏府各处阵眼的光影。
“阵心被拖得更远了。”
“沈师姐！西角落有人自地下钻入，好像是想‘地脉引血’！”
沈月微眼神一寒。
“把西角给我顶住！”
“是！”
陆青顺着镜面辨位，脚尖一抖，跃上回廊，沿着屋脊一道暗影直掠西角。
屋角处，两名黑袍人正从砖石缝里摸出一截截血红细丝。
“找到了。”
陆青落地。
他的手扬起，两枚石子在指尖转了一转。
石子破风，眨眼打断两截血丝。
黑袍人一惊，回手就是一掌血煞掌。
短促的缠斗换来一线喘息。
西角的阵光又更亮了一些。
他正要转身，忽然胸口一紧。
血浪更重了。
血雾像被一口看不见的巨钟敲过，节奏整齐地一收一放。
每收一次，苏府的阵光就被压下去一些。
“陆公子！”一名护卫从走廊尽头跌跌撞撞跑来，衣袖上全是血，“内院，内院血阵浮起，井口红光涌，苏……苏小姐——”
陆青脚底一空，身形已窜出十丈。
内院的老井边，红光自井口如雾涌出。
井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小的血纹，密密麻麻地往院心蔓延。
几名护卫倒在地上，胸前的甲衣被溅出的血雾腐成了黑洞，露出焦糊的肌肤。
苏素素披着一件浅色外衣，脸色苍白。
她的手里捏着一支细细的银针，银针上缀着一颗红得惊心的血珠。
“不要靠近！”她冲陆青喊，声音有些发颤，“它会吸人的血。”
陆青皱了皱眉，伸手将苏素素往后一扯。
“站到我后面。”
“我能帮忙。”她咬住唇，握针的手指都在抖，“我……我试过。”
“试什么？”沈月微也赶来了，“苏小姐，你做了什么？”
“白日府中有个‘引血’小阵眼，我滴了血上去。”苏素素语声平静，“那血阵像被触动，气息一滞，随后自行回溃。”
陆青目光一凝：“回溃？”
“大抵是因为我的血药效偏阳正，而血阵属阴寒，两者相冲，它无法吸纳。”
沈月微皱眉：“小阵如此，大阵呢？你能支撑多久？”
苏素素指尖紧握，却目光坚定。
“可以一试。”
陆青叹了口气。
他闭了闭眼，天机术开启！
血雾、符路、人的去处，如画卷一般一帧一帧翻开。
推演多次之后，他算是找到了。
在井口下方三尺，旧府护阵与外城血阵的链接。
他看着苏素素，开口。
“我用符压住，你顺着我指的纹路滴。滴完就退，不要回头。”
苏素素点头。
陆青用袖口抹去井沿上的黑渍，食指在空中划出一条细细的曲线。
“现在。”
银针落下。
一滴血，红得比井口的光还浓上几分，沿着他划出的那条“脉”，缓缓渗进去。
不一会儿，井壁上的血纹忽然像被烫了一下，齐齐收缩了一圈。
很快，反噬来了。
四周的血纹突然朝中心缩去，疯狂回卷。
院外那股整齐的血阵也像是被打乱，压迫感逐渐褪去。
“有效！”沈月微眸光一亮，“再来一滴——”
血雾翻腾，号角骤起。
“堂主令下——压境！”
嘶哑的喊声被血雾放大，从四面八方砸来。
府墙东角轰然塌落，七八个黑袍人踏着碎砖冲入，短戟齐指内院。
陆青抬手，摄魂印点出，前两人神识一空，被后队撞倒。
沈月微袖口翻动，丹火化线，缠住两人腕骨，“嗤”的一声将血气焚成灰。
“守井，控制住！”
她冷声喝令。
苏府护卫也红了眼，拼死结阵。
血阵鼓动的“呼吸”忽乱，城外红雾的压势一滞，怒骂声从外传来。
苏素素默不作声，咬破指尖。
第二滴血坠下，井口“砰”的一声炸起。
血雾瞬间回卷。
院外红雾出现短暂逆流，像潮水退去。
“现在，全线压阵！”
沈月微袖中符纸齐飞。
引灵、固阵、散煞三道符路叠加，压住血纹。
护卫趁势反攻，刀锋映出一串血星。
陆青袖中缚影丝骤出。
“撤——快撤——！”
血雾散乱，旗手被井底反冲气流掀翻，旗杆断裂。
陆青护着苏素素退到井旁。
她面色雪白，指尖血色发暗。
“休息一下吧。”
“我还可以……”
“没事，一会儿还有需要你的时候。”
她怔了一瞬，只得闭目缓神。
“内阵稳住了。”沈月微落回他们身边，“她的血确能克阵，但不可再试。”
“阵心在他们手里。今晚是试探，明日必有再攻。”
“他们不等明日。”陆青低语，“钱道友没耐心，阵心在他那，会绕开我们固住的脉线，最快一刻钟，最慢半个时辰。”
沈月微皱眉：“还要在井上布阵？”
“不是井。”陆青抬眼，望向东城，“是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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