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轻垂,香雾氤氲,烛光在纱帐间摇曳,映得柳湘妃的影子纤长而柔软。
陆青跟着她上了三楼,转进了隔间。
柳湘妃团扇遮脸,关门前一双媚眼从外边略过,随后先一步给门上了栓。
柳湘妃放下团扇,回身时那双眼里已不复方才的笑意。
“公子,既然上了这楼,便该明白——这里,可不是听曲子的地方。”
陆青眉梢微挑。
“姑娘这话倒有些耐人寻味。这人来了青楼不都是为了寻欢作乐。若说不是为了曲,那是为了什么?”
“醉仙楼的门,谁都能进。可这三楼的门啊,却只开给有缘人。”
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味道。
“公子若真是误闯,便该趁早离开。若不是……”
她话音一顿,眼神微微一转。
陆青把她这幅神态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虽算不上是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愚蠢。
这柳湘妃越过众人将他直接越来花魁的房间,又给门上了栓,定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他唇角笑意不减。
“我若不是误闯呢?”
“那便要看,公子想从奴家这儿打听什么了。”
她轻移一步,香气便近了几分。
屋内的檀香本就浓,随着她的呼吸,却像添了几分更湿更暖的味道。
陆青看着她解开腰带,身上的薄纱外套被修长的指尖挑起勾下,顺着身体的轮廓缓缓落在地上。
柳湘妃手一挥,屋里的烛火便灭了大半,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映在一旁。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旖旎起来了。
陆青滚了滚喉咙,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推拒还是顺从。
却不想下一秒柳湘妃便凑了上来,胸前傲人的双峰直直地贴上了他的手臂。
“公子,奴家见惯了各色的人。”她说,“有贪财的,有好色的,也有要命不要脸的……可像公子这样的,倒是头一回。”
“柳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公子不妨直问。”
陆青侧首,对上那双桃花眼。
“若我说,只想知道南城的‘鬼市’该从何去?”
柳湘妃一顿,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鬼市不是闹鬼的地方,而是活人做鬼买卖的地方。”
“河汊第二道桥,铜铃歇三响,看见黑灯、红线虫纹时,便就是‘鬼市’了。只是公子,进去容易,出来难。”
“若要买东西,记得先看摊主的影子。若他没有影子,就不要还价。”
“若有听得女人喊你名字,也不要回头。”
“鬼市的门,竟如此诡异。”陆青一惊,竟是没想到这“鬼市”如此骇人,“那若是有人手持血煞令牌,是否可在期间横行无忌?”
“血煞令牌?”柳湘妃思考了会儿,“听说过……可未曾见过。”
陆青看向柳湘妃的眼睛。
这双眼里的疑惑不似造假。
说来也是,柳湘妃看上去就是普通凡人,即便是真的见着了令牌,也不一定能够认出来。
“听得传言说,那是‘血煞门’的至宝。是以鲜血为媒炼制的邪器。凡修尸、御煞之法,皆会被它压制。”
“但南岳城这些年来,血煞门的人来去无踪,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那令牌。”
“人们口口相传着说,若令牌出现,便是有人要死。”
这血煞令牌竟是如此稀罕之物?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黑袍修士手里的令牌,应该就是着血煞令牌无疑了。
上次只是一见,若真遇上此物,他连最赖以保命的底牌都要废上半截。
陆青轻咳一声,取了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姑娘见多识广,倒不像个只卖曲子的。”
柳湘妃轻笑,指尖缓缓攀附到陆青的胸口轻点。
“我不过在醉仙楼混口饭吃,听人喝酒说话,也算是看尽人情冷暖。”
“以前有个客人,也是像公子这样问我血煞门的事。他去了南城后,就再也没回来。”
陆青挑眉:“那姑娘可知他去了哪?”
柳湘妃摇了摇头。
“鬼市能进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东西要交易的,一种是不信传闻不想要命的。”
“那人,许是第二种吧。”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转身将烛火灭到只剩一盏。
昏黄的火焰在微微晃动着,将柳湘妃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
“公子。”她轻声开口,“若你真要去,记得今夜奴家说的每一句话。”
陆青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对着柳湘妃抱拳。
“多谢柳姑娘提醒,陆某谨记于心。”
柳湘妃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声道:
“若你在南城看见提着黑灯、戴面具的人,记得绕开他们。那不是摊贩,而是收尸人。”
陆青微微一怔。
这怎么还有同行?
“收……尸?”
“鬼市的路,总要有人扫。有人扫路,也有人收命。”
“夜深风重,奴家便也不久留公子了。早些回吧。”
“若还有机缘,陆某还会再来寻姑娘的。”
柳湘妃没直接应下,只是伸手取了门栓。
陆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醉仙楼外的夜色早已深浓。
只是街上依旧热闹,人群来来往往,酒客脚步踉跄,花灯在风中轻轻晃荡。
却不知为何,在这喧闹的夜里,陆青心头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凉意。
血煞令牌、鬼市、收尸人。
这南岳城的夜,看来早已不是他初到时所见的那般平和。
他走出几条街,目光忽地被路边摊位吸引。
一处灯火尚亮的小摊前,几个孩童正围着铜锅,热气蒸腾。
摊主是一位年纪不小的妇人,笑容和蔼,铜勺翻转间,锅里正煮着一锅桂花糖汤圆。
甜香味顺着夜风飘散,让人心头微暖。
陆青看着那一碗碗汤圆,不由得想起苏素素那一向温和克制的神情。
她忙于药库清点,连晚饭都未必顾得上。
那便给她带些回去吧。
他上前一步,掏出碎银。
“老板娘,来一碗,盛好包上。”
妇人笑呵呵地应了,动作麻利。
“公子是外乡人吧?这南岳的糖汤圆是用灵桂花熬的糖水,甜而不腻。”
陆青淡淡一笑。
“正合我意。”
他取过包裹好的小盅,顺势拢入袖中,随后转身回府,步入街尾。
人声渐远,灯火稀落。
街角的风开始变得冷。
不知从何时起,他总觉得背后似有一道目光,隔着人群贴在自己身上。
陆青脚步不停,神识暗暗一散,却是什么也没有。
再走几步,他忽地听到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他停下。声音也停了。
他再走,声音又跟上。
果然有人!
陆青眯起眼,神色不动,转而走进一条较为僻静的巷子。
不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出现。
可当他猛地回身时,身后空无一人。
“错觉?”
陆青喃喃一句,目光微沉。
他不再逗留,快步出了巷。
然而在走出街角前的一瞬,他余光却看到,在不远的屋檐上,仿佛有一抹黑影掠过。
那人身形极轻,转瞬即逝,只有衣摆在夜风中带起一丝血腥的气息。
消失的方向,正是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