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陆青便一直在苏府中养着。
许是为了感恩陆青一路以来的帮助,苏素素每天都会给他送上一些上好的药材。
这天清晨,陆青刚起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按照习惯运气练功,就听到屋门轻轻推开。
一袭浅色长裙的苏素素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木匣。
她将木匣放在桌案上,轻轻一掀,药香便溢散开来。
“陆公子。”
她笑意浅浅,将药盏端至陆青面前。
“我依照父亲所授的方子,又略加调整,熬制了一剂养气汤。”
“此汤以赤阳参稳固气血,以凝灵芝滋养经脉,又添了少量的玉露花粉,能化解体内暗伤。”
她说得条理分明,显然对药理熟稔于心。
陆青抬眼,似是勉强支撑着坐起,抬手接过药盏。
汤色清亮,入口苦中带甘。
片刻之后,一股暖意在经脉间弥散开来。
陆青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赞,这苏素素,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妙人。
“苏小姐在药理上的造诣,远胜寻常修士。”
“陆某能有苏小姐这样的恩人照顾,怕是不出几日,便能重新恢复如初。”
苏素素微微一笑,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虽没有灵根,却自幼随父亲打理药库。见得多了,配药也就熟了。若能助你早些恢复,便不算白学了这些。”
陆青抱拳:“姑娘的心意,陆某铭记。”
他这样说着,心里确实不断开始盘算起来。
这苏素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她每日亲自送药,还细心调配,如此正好,自己可以顺水推舟,索要更多灵药,不费吹灰之力。
只要演得足够虚弱,苏家自然会源源不断地送来。
要是问起来,就是血煞门过于阴狠,伤了自己的经脉。
用自己半条命换了苏家小姐,也算不上太亏。
陆青话音落下,抬眼间,正好撞上苏素素的目光。
少女眼神清亮,带着一点含蓄的笑意和羞怯。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苏素素面颊微微泛红,猝不及防低下头去。
他哪里看不出这个姑娘对自己的好感?
念及至此,陆青心头倒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歉意来。
借苏素素的好感捞些灵药,未必是坏事。
若是能尽快恢复实力,甚至更进一步,到时正好能与血煞门硬碰硬。
她苏家得以解围,自己则能趁机摸尸攫取机缘。
良性循环,互惠互利。
他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顿时坦然许多。
既然已经送完药,苏素素也不再久留,只让婢女留下几味备用的药材,便轻声告退。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陆青端坐片刻,将药材一一收好,随后靠着床榻缓缓闭上眼。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天。
在这期间,他几乎一直窝在偏院,不是吃药便是打坐,偶尔闲得无聊睡上半天。
总归是以虚弱之态掩人耳目。
陆青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
皎洁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庭中藤萝随风摇曳,投下斑驳影影。
一缕无形波动扩散开去,穿过屋舍与围墙。
这几日来,每晚探查一下尸气已成了陆青的习惯。
陆青本想着探完便继续睡下,却不想竟是察觉了一丝陌生的阴冷。
那股气息极轻,若隐若现,若非他已经对【尸气感应】信手拈来,他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血煞门?”
陆青眉心微蹙,心中警兆骤起。
他轻轻下床,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悄声走到院中。
夜色寂静,月光如水,洒落在青石地面上,映出一层冷光。
四周没有任何人影,只有藤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窸窣声。
风声猎猎,吹拂着衣角。
陆青却冷笑一声。
修士自有灵力护体,岂会被这点夜风冻得发颤?
寒意深入骨髓,只能说明这风里掺杂着其余不干净的东西。
他简单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院落看似安宁,守卫巡逻的脚步声远在前院,没有半点异样。
可在那片阴影深处,他分明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凝视自己。
忽然——
眼角余光里,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陆青猛地抬头。
短短一瞬,他便直接与那抹阴影对上了视线。
漆黑的夜里,那双眼睛仿佛浸透了血煞之气。
冰冷至极,看着陆青的眼神仿若直视什么死物一般。
仅仅一秒。
下一瞬,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落重归寂静。
陆青盯着那片阴影,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
苏府里面,似乎也不如意料之中的那么安全。
……
翌日清晨,偏院门口忽然热闹起来。
陆青刚起身没多久,就见到一名老仆快步而来,躬身通传:
“陆公子,老爷已备下宴席,请您移步正厅。”
陆青微微一怔。
宴席?
老仆见着陆青这副模样,才又赶紧补充上两句。
“恕老奴愚钝,没同陆公子解释清楚。”
“这逢小姐平安归来,老爷高兴得很。正逢南岳城月首的‘安平节’,府上向来会宴请客卿、商贾。”
“如今小姐安然返府,老爷便以此为由,设宴与众人同庆。”
陆青神色恍若释然:“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他故作勉力起身,便跟在老仆的身后,缓缓朝正厅而去。
正厅金碧辉煌,宾客环列。
数名苏府客卿与南岳城的名流分坐左右,气氛显得比往日更为热闹。
苏洵端坐主位,眉目间带着几分喜色,见到陆青,忍不住扬声招呼着:“陆公子,请上座。”
陆青拱手行礼:“在下受之有愧。”
听闻这番对话,厅内几名客卿都暗暗打量这年轻人。
眼神或审视,或好奇。
“此人不过外门弟子,听闻竟得三转金疮丹相赐,老爷真是看重啊。”
“这还是一直在府中休养。我早就听闻有这样一位人物,今日一见,也就不过如此嘛!”
“哎,此话不可。”苏洵抬手止声,“素素能平安归来,皆赖陆公子相救。此恩重如山,我苏洵断不会忘。”
陆青忙起身拱手,语气谦和。
“苏老爷言重了。晚辈不过竭力护住苏小姐而已。”
“若说救命之恩,苏小姐能一路撑到最后,才是真正心志坚定。”
“否则,即便是晚辈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奈何不了。”
此言一出,厅内诸人皆愣了愣。
这话既不揽功,又不显虚假,反而将功劳推了一半给苏素素,话里话外把苏家面子抬得极高。
苏洵闻言,眼底更添几分欣慰。
连旁观的客卿们也暗暗点头,心道此子言行得体,不似寻常外门弟子。
酒肴渐次上桌,觥筹交错。
陆青面色淡然,若是有来敬酒的,便以自己身体还未痊愈而推辞了去。
他眼神却暗暗扫过厅中诸人,心底已有几分明悟。
这苏府虽富有药材丹药,底蕴丰厚,但真要说硬实力,却并无化神、元婴级别的强者。
这些客卿顶多是些筑基或金丹期的修士。若是遇上血煞门那等狠辣之辈,根本难以抗衡。
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低头抿了一口茶。
“苏家……终究只是富贵皮囊,撑不起真正的护身之力。”
正思索间,忽觉背后一阵森冷阴气拂过。
陆青猛地偏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宴席的喧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