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心中一紧,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情绪,回头一看。
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是佝偻着身子的张婶。
林缚有些意外。
“张婶?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
林缚放缓了语气,心里却有些诧异。
张婶是村里出名的能干,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干活,很少主动找人说话。
今天看这样子,应该是特意在此处等自己的。
“是啊。”
张婶搓了搓自己老树皮一般粗糙的手,脸上有些为难。
“小林哥,俺有个事儿想求你通融通融。”
看着对方恳求的神色。
林缚心里知道他一定是碰上了什么麻烦。指了指离自己不远的窝棚,放缓了声音道:
“您慢慢说,别着急。不然先去坐坐?”
“就在这儿说吧。”
张婶有些艰难的开口。
“俺有个远房的表侄女儿嫁到了隔壁镇子,前段时间兵荒马乱的,他们村子也遭了,贼寇了。”
“眼瞅着日子也过不下去,俺本想前段儿时间就过去看看,可没成想咱村也遭了劫。”
“这一来二去就耽误了,现在想想那一家老小估计都快饿死了,俺这心里头啊都就跟刀绞似的…”
张婶说着眼泪就差点要淌下来了。
“俺知道村里现在的粮食也金贵,可是俺就还只剩下这么一个带点血亲的亲人了。”
“俺想着能不能跟你借点粮食。明天带去看看我那表侄女,能救一个是一个,小林哥,你看,成不…”
林缚恍然,眉头一紧。
若是换做平时接济灾民无可厚非,可眼下村落自身难保。
就是这点儿粮食也是他带领着村民从海礁石那边挖来的,剩下的便是从黑镖局那边换来的。
也就才刚刚攒下一点家底。
每一粒粮食都至关重要。
林缚本能地想要开口拒绝,毕竟这口子一开,人人都来求。
那就真挡不住了。
可是,林缚一抬眼就看见张婶,这段时间熬得眼眶深陷的脸和哀求的神情。
心思又瞬间软下来了。
这个时代血脉很重要,张婶这么大年纪。村里所有的亲戚都被海寇给杀了。
只剩下一个饿得半死的侄女。
这点要求都不能够答应,那他所做的这些还有什么用?
“张婶。”
林缚顿了顿,拖长了语气。
“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村里的情况您也清楚,咱们……”
“俺知道!俺都知道!”
张婶急忙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
“小林哥,大不了以后俺老婆子的口粮省下来,只要您答应我一次,以后我绝不找您再开口。”
她说着,竟要往下跪。
林缚赶紧伸手扶住。
等到触碰到老人瘦骨嶙峋的胳膊时,心里面叹了口气。
这点子微妙的牵挂,或许就是乱世之中支撑着这些人活下去的唯一点子念想。
罢了,人是死的,规矩是活的。
“好吧,婶子,您去瞅瞅也好,粮食我陪您去拿吧。”
张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随即牵万线。
“谢谢小林哥,你真是活菩萨,俺替那苦命的侄女儿谢谢你了。”
林缚心里不是滋味,带着人朝着村子中央临时搭建的粮仓走去。
说是粮仓,其实是由一些红木和稻草搭建的临时储藏棚,平日里由村落里的人轮流看守。
今天看守粮仓的人恰好是赵玉珠。
此刻他正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仔细清点里面粮食的数量,恍然间见到林缚带着人过来不免有些吃惊。
“林大哥,张婶,你们这是?”
“玉珠,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林缚询问道。
赵玉珠想了想,随即仔细地报账:
“除了25斤。粟米粮食之外,还有面饼子20张。鱼竿50斤红猪猪肉大概还有一整头的分量。”
“上次我们从外面打的那口红珠。只动了脑袋,身子还没吃。都被腌制了,准备明日做干肉呢。”
林缚点了点头,心中大概明了。
这么多东西,就算全村人什么都不干,也足够吃上个10天半个月了,给张婶拿点粮食不为过。
“玉珠,你记得登记一下。今日我陪张婶。拿点粮食,让张婶明日拿去。给隔壁镇上的侄女儿送去。”
“他侄女病了,也是没吃的,你去给张婶取一些干鱼和黑面饼来吧。”
听到林缚这么说。
赵玉环不免一愣,等到对上形容憔悴,带着泪光的张婶时,神情颇为动容。
“唉,好,婶子你等着。”
说罢,她转身去取粮食,动作利索。
然而就在赵玉珠用碎叶子包裹好东西时,林缚却突然走了进去。
走到那挂着的被切割成一条条的猪肉前。
选了一块肥膘比较多的部分递了过去。
“把这个也包起来吧”
林缚将那块油光瓦亮的猪肉递给赵玉珠时。
张婶的眼睛都瞪起来了。
这荤腥儿过年都不见得能沾上几回,现在还是特殊时期。
林小哥,居然舍得给出这么大一块肥肉!
林缚心里的想法倒是很简单,这个时代大家都食物平静,所犯的病大多都是缺少动物油脂造成的。
病人吃点肉兴许还能好得快一点,也省得张婶担心。
至于这块肉他也没有多想。
反正林子里红珠肯定还有不少,除去他们之前找的那些小崽子之外,大不了缺肉吃的时候再去林子里面列几头回来。
总归能一直不断顿。
“光吃干粮不顶事,这点肉……给孩子和病人熬点油水,兴许能吊住命。”
林缚这么解释道。
当时却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鞠躬。
“快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林缚挥挥手,不忍再看张婶那感激涕零的样子。
张婶用破旧的衣襟小心包好那珍贵的粮食和猪肉。
千恩万谢地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
月光下,镇子的边缘一见地矮破落的茅草屋里。
巧姑正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张竹席床上。
他脸色蜡黄,喉咙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脚底下还有两个面黄肌瘦,大脑袋的孩子。
都是断断续续的哭着,微弱得跟野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