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的目光掠过百废待兴的村落，以及远处苍茫的海岸线
目露怅然。
“我们如今尚有海阔肆虐，劫掠无度，下有酷吏逼迫，苛政如虎。为了保全，不得不跟那些豺狼虎豹做交易。看似得了助力，实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林缚这么说着，老盐匠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官府不会因为我们穷而停止剥削海口也不会因为我们可怜而停止劫掠。”
“王伯，你说，在这般境地下，我们若只想苟安一隅，可能吗？”
林缚目光如炬。
“所以，你…的意思是。”
老盐匠嘴唇哆嗦着。
心里某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多年以来的直觉又让他不得不尽力忽略这个答案。
林缚自然没放过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这一次，林缚往前凑了一步，耳语般地吐出了那句让人石破天惊的话：
“官逼民反。”
短短4个字，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在人耳边炸响。
老盐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我们……我们怎么能……”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九族？”
“伯伯，醒醒吧！我们盐灶村，还剩下多少人？我们出生起就开始等死，与其被海寇杀死，被官府逼死。”
“倒不如自己争一条路出来！”
林缚提高了声音。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者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王伯，你可知一句话？”
林缚目光锐利，说出的话直击人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轰！”
如同九天惊雷，彻底劈开了老盐匠心中。
固守了几十年的枷锁。
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辉煌的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其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人生来就比他们高贵吗？
或许，林缚说得对，既然世道不给他们活路，那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每个字，你都像一柄重锤敲击在他早已经被磨平的心气上。
年轻时，老盐匠不是不想建一番伟业。
只是贱籍难脱，大虞，又是一个以出身论英雄的王朝。
慢慢地，这番心思也就歇了。
可是今天，面前这个青年却又重新点燃起他心底隐藏最深的那股子野心。
是啊，那些老爷官兵，天王老子。
凭什么生来就有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
而他们这群被判做“贱籍”的人，却要苦苦在这种地方挣扎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凭什么？就凭投胎的运气吗？
看着老盐匠的眼神，慢慢从不解变得痛苦。
林缚知道，他觉醒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良久，老盐匠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缓缓平复。
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不再涣散，而时代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
然而这种眼神里面少了之前纯粹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取而代之的是审视和敬畏，甚至带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林小哥……”
老盐匠的声音沙哑，开口却是——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踏上这条路，那就万劫不复了！”
“我知道！”
林缚回答得很是干脆。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们力量微薄，担心失败后会万劫不复。”
“可正因为我们力量薄弱，才更需要未雨绸缪，拧成一股麻食，这沙滩上的阵图就是我们的第一部仪仗，虽不能让我们立刻无敌于天下，但至少能让想轻易吃掉我们的人崩掉几颗牙！”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顺着林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沙地上的线条依然复杂玄妙。
可老盐匠的心境已然是大不相同。
“好！”
一声惊呼，破釜沉舟。
“林小哥，老朽……信你！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这一刻，属于少年人身上的那股子热血仿佛又回到了身上。
尽管他已然年迈，可是脊梁却为此挺直许多。
林缚长舒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多谢王伯信任，眼下我们需要的是时间修筑工事这件事，无法一蹴而就，还需仰仗老伯的名声。”
“对外我们依旧是晒盐糊口的盐灶村，对内，我希望伯伯，帮我们物色新人。”
见老盐匠眼里有些不解。
林缚便把自己的想法说得明明白白。
他们盐灶村的资源，现在已经不少了，完全能够养活本土人。
然而，唯独有一样。
那就是人太少了。
女眷算上张婶和小渔，才有四个，男人算上老弱病残，更是不到十个。
最多二十个人的小型组织，要想成事儿难如登天。
这也正是林缚给老盐匠交底子的原因。
老盐匠年纪大，乃是附近村庄德高望重之人。
依照老盐匠的名声，可以吸引一大批琉璃失所。被海口赶得无处可去的青壮年劳动力。
人多才是力量大，有了这批人才慢慢能将村庄发展起来。
老盐匠于盐灶村而言，可谓是一个活靶子。
老盐匠不倒，人心不散。
只是稍微提点。
老盐匠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了然。
“林小哥，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了。”
老盐匠如此配合，见状，林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点了点头，林缚感激道：“事不宜迟，伯伯我们就马上动手吧。”
“您德高望重，村里的人都听您的。工事修筑，明面上就以‘加固窝棚，抵御风浪和海寇骚扰’为名。如何调动人力，如何分配活计，如何安抚那些可能心存疑虑的人，就全靠您了。”
“老朽明白。”
老盐匠郑重道。
“石头心眼实，力气大，我让他负责伐木搬运，执行一些力气活。”
“另外就是晒盐不能停，那是我们目前来讲明面上唯一的生计来源。”
“按照新方法晒出来的细盐，要按照三个标准细分。”
“最精细的一层，拿出盐的罐子藏起来，埋在地底下，第二层留着交易，第三层则是用于生活和给官府交差。”
“好，这些琐事老朽省得。”
两人又在沙滩上低声商议了许久。
直到日头南升，王石头已经带着第一批青壮扛着粗大的木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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