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那巴掌大的贝壳。
夜色浓重中,林缚如同灰老鼠一般往前行进。
此时已经秋末,秋风卷黄叶,海风吹在人身上,冷得刺骨。
林缚却顾不得这些。
尽力避开有权有势人家走的大路,专挑荒僻的小径。
一个巷子一个巷子地往里面探。
这些黑市行踪不定,唯一能够判断其入口地址的,就是常年笼罩的那一股子臭味。
越靠近东南面,空气中的气味儿便越发的难闻。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混杂着一股腥气混合在一起。
到了!
林缚皱了皱眉,转过一个街角。
一块巨大的满是秽物的黄布被露天挡在巷子中间。
黄布后影影绰绰,那气味也越发的浓烈了。
这就是黑市的标志。
意思是黄布之后,无人管辖。
这也就意味着在黑市后面发生的一切也无人问责。
这就是黑市的规矩。
将怀中的贝壳又小心地紧了紧。
林缚定神,掀开黄布,一只脚踏进去。
里面是巷子的深处,比外面的天色更加深沉几分。
没有点明火,只用一些炭火照亮。
等眼睛彻底适应了面前的光线。
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整个人脸色骤变。
他右手侧设立了一个卖肉的档口。
档口处是森白的案板,屠刀血淋淋地刺在案板上,旁边摆着几根白森森的骨头。
然而最让他发麻的是那案板上头是用草绳吊着一条血淋淋的,明显属于人类肌理的大腿。
大腿纹路清晰可见,甚至还滴着血。
一个眼窝深陷,面色麻木的汉子,手里操着刀。
拨弄了一下那条人腿,吆喝道:
“新鲜刚卸的不羡羊便宜卖了。”
那声音有气无力。
随着他的动作,大腿上的血水不小心溅到旁边围着的眼白发黄的人群身上。
顿时,那伙人就开始贪婪而又狼吞虎咽的舔着血水。
惨不忍睹!
简直无法细看。
林缚猛地别过头,一股酸水直冲喉头,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面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他心中一寒。
乱世之人并不少见,可是道听途说和亲眼看见完全是两回事。
尤其是那帮晃眼睛的,明显是早就已经吃过人肉了。
这种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吃过人肉,就跟畜生没什么区别,什么没底线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死死攥紧拳头,林缚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不敢再多看,低着头,加快脚步,从那令人作呕的摊位旁快速穿过。
这次的贩卖的目标不是流民。
他的目标,是巷子最深处那个传闻中的“黑镖局”。
所谓镖局其实也只不过是挂了个名头,能在这种险恶的地方开镖局的,无非是一些落草为寇的响马。
这些贼寇是来自内陆山区。
被战乱冲散到沿海附近,为了自保而产生的一个组织。
据说那里什么生意都接,只要价钱合适。
这伙人,不怕权贵海寇,完完全全自成一派。
有钱就替人接标,没有钱就烧杀抢掠。在大数多数人眼里,都是一帮不折不扣的匪寇。
然而,便是这样的一群人。
是林缚谁能想到的最快将细盐变现,又可能不直接暴露自身来历的地方。
终于巷子尽头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门前,挂了两盏艳红的灯笼。
诡异阴森。
但这确实是黑镖局盘踞之地。
林缚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巷里显得格外突兀。
两短一长敲门响。
门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那粗重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紧接着,门猛地被拉开一条缝隙,一股浓烈的汗臭和酒气扑面而来。
一双凶狠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他。
“干什么的?”
声音沙哑低沉,也带着一股子臭气。
不像是菜市口的人肉味倒像是从内里腐烂的味道一般不像是菜市口的人肉味。
倒像是从内里腐烂的味道一般。
“谈生意。”
林缚缓了缓。
“滚!这里没生意跟你这穷鬼谈!”
门后的人不耐烦。
林缚却猛地伸脚卡住门缝,同时快速低声道:
“大生意!关于‘雪糖’的!”
“雪糖”是道上对极品细盐的一种隐晦称呼。
在外却是有走私私盐,为了不被官府查到,特意用糖来替代。
听到此番,门后的人动作一顿,片刻后,门终于被拉开了一些。
“进来。”
林缚侧身挤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插上了粗大的门栓。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烟雾缭绕。
四五个彪形大汉或坐或站,桌上有一盆白肉。
刚才开门那个小胡子的汉子,正抱着胳膊,冷笑地看着他。
“小子,胆子不小啊,敢一个人来这‘狼窝’?”
小胡子嗤笑道。
“生意不分大小,只看货色。”
林缚沉声道。
“货呢?拿出来看看!”另一个大汉不耐烦地吼道,手中的砍刀晃了晃。
林缚没有动。
对于这种亡命徒,一旦失去了谈生意的资本。
那也就变成了入了浪口的肥羊。
越是此刻,林缚却表现得越是硬气。
“我要见你们主事的。”
“嘿!给你脸了是吧?”
那持刀大汉怒骂一声,上前一步,挥刀就向林缚的肩膀砍来。
速度很快,根本来不及躲。
林缚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向后急退,然而,已经晚了。
“嗤啦!”
刀锋擦着他的手臂划过,衣袖瞬间破裂。
一道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破布。
林缚摔倒在地,疼痛钻心。
可越是如此,林缚除了皱了皱眉毛之外,并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反而是眼神凶狠地瞪着那持刀大汉,声音因疼痛和愤怒而嘶哑:
“这就是你们黑镖局的待客之道?!剁了我,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叫你们主事的出来!否则,这生意不做也罢!”
他这番硬气的反应,倒是让那几个大汉愣了一下。
小胡子挥了挥手,制止了还想上前的手下。
走到林缚面前,蹲下身,小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渗血的伤口。
“有点意思。”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
“小子,你最好真有点好东西,不然把你切了下酒。”
说完,对着旁边一人歪了歪头,“去,请三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