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了李狗蛋的嘴里。
然后,他看向张谦。
“清理干净。”
“一把火,把这里,连同这些尸体,全都烧了。”
“天亮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今晚发生过什么。”
张谦重重地点头。
“末将,明白!”
林凌的目光,越过军械库的高墙,投向了府主府邸的方向。
王泰。
你的好戏,看完了。
现在,该轮到我登场了。
与此同时,丙字七号仓,火光冲天。
刺鼻的焦臭味,混着血腥气,在夜风里传出很远。
张谦站在林凌身后,看着那些被烧得扭曲变形的尸体,还有那一地狼藉的废铁,后背阵阵发凉。
他打了一辈子仗,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手段。
这位巡查使大人,不只是在杀人,他是在用王泰的刀,刮王泰的骨头。
然后,再用王泰的骨头,熬一锅汤,请王泰自己喝下去。
“大人,都处理干净了。”
张谦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火势已经控制住,不会蔓延到其他库房。”
“所有影卫的尸体,都在里面,等天亮,就只剩下一堆焦炭。”
林凌点了点头。
他走到李狗蛋身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他胸前的伤口。
伤口很深,但周围的黑气已经散去,流出的血,也变成了鲜红色。
“感觉怎么样?”
林凌的声音很平淡。
李狗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林凌按住了肩膀。
“回……回大人,死不了!”
他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那颗药丸,保你七天之内,伤口不会恶化。”
林凌站起身,看向张谦。
“找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是!”
张谦立刻招来两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将李狗蛋抬了下去。
李狗蛋躺在简易的担架上,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林凌的背影。
那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把命都交出去的狂热。
库房的火,还在烧着。
林凌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他带着张谦,走出了这片钢铁坟场,一步步,登上了军械库最高的哨塔。
……
夜,深了。
风,冷了。
雁门关,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往日里,这个时辰,总能听到巡夜士兵的脚步声,还有更夫的打更声。
可今晚,什么声音都没有。
整座雄关,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城里的百姓,躲在自己家里,门窗紧闭,连灯都不敢点。
他们听了一夜的喊杀声,撞门声,哭喊声。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天,要变了。
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刺破了黑暗,照亮了这座伤痕累累的关城。
也照亮了哨塔上,林凌那张平静的脸。
他看了一夜的火。
也想了一夜。
张谦就站在他身后,像一尊铁塔,一动不动。
他也在等。
等天亮。
等林凌的下一个命令。
“张校尉。”
林凌终于开口了。
“末将在!”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好了吗?”
“回大人!”
张谦抱拳,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五千条白布,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分发下去了!”
“很好。”
林凌转过身,看着张谦。
他的眼睛,在晨光中,亮得惊人。
“传我命令。”
“全军缟素,左臂系白。”
张谦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猜到了。
但他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疯狂!
林凌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张谦的耳朵里,让他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
“今日,我等,不为查案,不为抓人。”
“只为一件事。”
林凌的目光,越过城墙,望向了府主府邸的方向。
“为周信将军,送行!”
“也为府主大人,送行!”
张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砖上!
“末将,遵命!”
……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军械库的营地里,骤然响起!
那不是出征的战鼓。
是吊丧的丧鼓!
军营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又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的左臂上,都系着一条刺眼的白布。
没有口号。
没有呐喊。
只有甲叶碰撞的摩擦声,和数千只战靴,同时踏在青石板路面上的,沉重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这声音,汇成了一股钢铁的洪流,席卷了雁门关的每一条街道。
无数紧闭的门窗后面,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透过门缝,看着外面这支沉默的,奔丧般的军队。
“天啊……这是怎么了?”
“全……全都穿着孝?”
“是……是府主大人他……驾崩了?”
恐慌,如同瘟疫,在城中蔓延。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即将来临!
军队的最前方。
林凌一身黑色劲装,左臂上,同样系着一条白布。
他没有骑马。
就那么走在最前面。
他的身后,是捧着周信将军灵位的张谦。
张谦的脸上,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片肃穆的哀戚。
五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白色的长龙,缓缓地,压迫感十足地,朝着府主府邸的方向,移动过去。
他们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王泰的心口上。
终于。
府主府邸那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大门紧闭。
门前,空无一人。
“停。”
林凌抬起手。
他身后,五千人的军队,瞬间停下了脚步。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杂音。
整条长街,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那面写着“府主府”的巨大牌匾,在晨风中,显得格外刺眼。
林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扇门。
他知道,门后,就是王泰。
那个此刻,已经被逼到绝境的,雁门关的土皇帝。
他没有下令撞门。
也没有喊话。
他就那么站着,等着。
他在等王泰,自己出来。
或者,等王泰,派出他最后的底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终于。
“嘎吱——”
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从里面,被缓缓地,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