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捏着那份账簿,指头攥得死紧。
她呼吸有些不稳,这个男人的计划,简直就是拖着所有人一起跳下悬崖!
可这悬崖底下,偏偏又是唯一的活路。
她从怀里,又掏出了那个拇指大小的竹哨。
“我‘影子’的渠道是单线联络,出了雁门关,自然会有人接应。”
她看向林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需要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不被人发现,这东西,就能出现在三百里外,再也追不回来。”
“一个时辰?”
林凌盘算了一下,比他想的还快。
“够了。”
他不再多话,转身就朝库房外走。
“张校尉!”
“末将在!”
张谦一直跟门神似的守在外面,听见召唤,立刻大步走了进来,抱拳待命。
“大人有何吩咐!”
“送她出去。”
林凌朝黑衣女子那边指了指。
“用最快,最隐蔽的方式,送她出关。”
“一个时辰之内,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离开了雁门关。”
张谦的视线扫过黑衣女子手里的东西,眼神一凝,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分量。
这是要捅破天!
他重重抱拳,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大人放心!”
“军械库南墙下,有条早年修关时留下的运水密道,直通关外十里的黑风林!”
“除了末将和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没人知道!”
“末将亲自护送这位姑娘离开!”
“很好。”
林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他回过头,又看向那黑衣女子,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的小麻雀,一路顺风。”
他突然靠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几乎吹到她的耳朵上。
“记住,别死了。”
“我那巡查使府的大床,可还等着你来暖呢。”
“你……滚开!”
黑衣女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连耳根都发烫,她一把推开林凌,像是躲瘟神一样,跟着张谦快步离去。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她自己都没发现,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这个混蛋,自己都要把天捅个窟窿了,还有心思说这些……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林凌脸上的笑意,一分一分地冷了下来。
他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半分玩笑,只剩下算计和杀气。
账簿送走,只是第一步。
这不过是给王泰,从京城提前订好了一副最华丽的棺材板。
可光有棺材板,怎么够?
他要的,是在京城的铡刀落下来之前,亲手拔了王泰所有的牙,敲断他所有的骨头!
他要让那位府主大人,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化为泡影!
林凌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满屋子的钢铁,那冰冷的兵器,仿佛也染上了他眼中的寒意。
“来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几个张谦留下的心腹队正,立刻跑了进来。
“大人!”
“把军械库里,这十年所有入库、出库、损耗的官方账册,全都给我搬过来。”
“……所有的?”
一个队正有点发懵。
那玩意儿堆起来比他人还高,别说看,光是搬都得累个半死,大人这是要干嘛?查账查到天亮?
林凌的眼神淡淡地扫了过去。
“对,所有的。”
“一炷香之内,我要看到东西。”
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就像在看一块石头。
“是!”
几个队正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多问半句,扭头就跑。
林凌背着手,在这巨大的库房里,不急不慢地走着。
王泰以为,自己在找他贪墨的证据。
他错了。
真正的证据,周将军早就准备好了。
他今晚来这儿,压根就不是为了“找”东西。
而是为了,“拿”东西!
没过多久,十几名士兵抬着几个大箱子,呼哧带喘地跑了进来。
“砰!砰!”
箱子重重地砸在地上,盖子一掀,一股霉味混着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凌连看都没看那些杂乱的账册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为首那名队正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小人李狗蛋!”
那队正被林凌看得心里直发毛,说话都有些结巴。
“李校尉。”
林凌突然开口。
“啊?”
名叫李狗蛋的队正彻底愣住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头脑,他“啪”地一下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得能震掉屋顶的灰!
“大人请讲!末将知无不言!”
校尉!他李狗蛋混了十年还是个队正,今天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军械库中,平日里报‘战损’和‘意外损耗’最多的,是哪几间库房?”
这问题,显然是问到点子上了。
李狗蛋想都没想,张口就来。
“回大人!是甲字三号仓,和丙字七号仓!”
“甲字三号仓,存的都是跟突厥人打仗换下来的破烂兵甲,说是要熔了重铸,可十年了,只进不出,早就堆满了。”
“丙字七号仓,三年前走了水,烧了一批要淘汰的旧军备,后来就一直封着,谁也不让靠近。”
李狗蛋说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一秒,这个刚到手的“校尉”就飞了。
林凌的嘴角,无声地向上弯了弯。
果然。
吃空饷,卖军备,翻来覆去也就这两招。
“带我去丙字七号仓。”
“是!”
李狗蛋现在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前面引路,脚下生风。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间偏僻的库房前。
大门上,贴着早就褪色的封条,一把大铜锁锈迹斑斑。
“砸开。”
林凌的命令简单直接。
“哐当!”
一名士兵用刀柄狠狠一砸,大锁应声落地。
封条被撕碎,尘封了三年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
一股浓重的烟火气,混着厚厚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库房里光线昏暗,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架子,地上也堆着许多被熏黑的铠甲兵器。
看着,确实像火灾后的废墟。
林凌走进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顶黑乎乎的头盔。
他用手指,在头盔表面,不轻不重地蹭了蹭。
一层油腻的黑灰被蹭掉。
黑灰之下,露出的,是依旧闪着寒光的,百炼精铁的底色!
林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一场大火。
烧得可真“干净”。
他随手把头盔扔在地上,头盔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铛”响,完全不是废铁该有的动静。
“李校尉。”
“末将在!”
李狗蛋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好像猜到了什么,浑身的血都快烧起来了!
“传我命令!”
林凌的声音,像腊月里的冰碴子,让整个库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下来!
“立刻召集所有信得过的弟兄!”
“把这间库房,还有甲字三号仓里,所有‘报废’的兵器铠甲,全部给我就地‘销毁’!”
林凌加重了“销毁”两个字,眼中寒光骇人。
“一件!”
“都不许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