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如同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澜!
“周将军……是我张谦的恩师!”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那双握着刀柄的铁拳,在不经意间,死死攥紧,骨节发白!
很好。
林凌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周将军一生忠烈,为国戍边,最后却落得个马革裹尸,家眷流放的凄凉下场。”
林凌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冷的沉痛。
“张校尉,你守着这雁门关的军械库,守着这十万将士的利刃。”
“你难道就不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捅了将军致命的一刀吗?”
林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谦的心里!
张谦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呼吸变得粗重。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凌,里面布满了血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林凌冷笑一声,他迎着张谦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向前一步!
“我想说,害死周将军的凶手,现在,就高高地坐在府主府里!”
“我想说,你每天守着的,不是大夏的军械,而是那个叛国贼的钱袋子!”
“我想说,你张谦,还有你身后的五千军械库守军,都是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你!”
张谦被这几句话,气得须发皆张,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
“锵!”
一声清脆的刀鸣!
“你敢污蔑府主!血口喷人!”
他身后的五十名甲士,也齐刷刷地向前一步,刀剑出鞘,杀气冲天!
黑衣女子吓得俏脸煞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挡在了林凌身前。
然而,林凌却只是轻轻推开了她。
面对那五十把闪烁着寒光的刀锋,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目光,看着暴怒的张谦。
“污蔑?”
林凌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层,一层地,揭开了油纸。
露出了那本,边缘已经磨损的,黑色封皮小册子。
“张校尉,你追随周将军多年。”
“他的笔迹,你应该,还认得吧?”
张谦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本册子,那熟悉的封面,让他心脏的跳动,漏了一拍!
林凌没有说话,只是翻开了册子的第一页。
那一行,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毕生心血写下的瘦金体,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泰,通敌,当诛!”
张谦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他脸上的愤怒,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无尽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是将军的笔迹!
错不了!
这天下间,只有周将军,才能写出这样风骨的字!
“这……这是……”
他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将军的遗书。”
林凌将册子,缓缓合上,然后,扔给了张谦。
“也是王泰的……催命符。”
张谦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住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很轻。
但他却觉得,这本册子,重若千钧!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
雁门关东三十里,废弃烽火台……玄甲五百,流金三千两。
黑风口,三号矿洞……破甲箭五万,羽林刀一千,流金八千两。
……
一桩桩,一件件!
那熟悉的笔迹,那触目惊心的交易!
张谦的眼眶,一点点变红!
他能想象到,自己的恩师,在发现这一切时,是何等的震惊与愤怒!
他能想象到,恩师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孤身一人,写下这本账簿时,是何等的悲凉与决绝!
他知道自己必死!
所以,他留下了这最后的火种!
“噗——!”
一口鲜血,从张谦的口中,猛地喷了出来!
他那魁梧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将军!”
张谦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悲鸣,那双虎目之中,泪水,决堤而下!
他身后的甲士们,全都看傻了!
他们何曾见过,自己这位铁骨铮铮的主将,流过一滴眼泪?
张谦没有理会手下。
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本账簿,缓缓地,转过身。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
“噗通!”
这位军械库的最高指挥官,这位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双膝一软,朝着林凌,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末将张谦,有眼无珠,错信奸人!”
他抬起头,那张刚毅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和决然!
“末将,愿为周将军复仇!”
他重重地,对着林凌,磕了一个头!
“从今往后,我张谦,与这军械库五千弟兄的命,便交于大人手中!”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身后的五十名甲士,虽然还没完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看到了主将的眼泪,听到了主将的悲鸣,更感受到了那股滔天的恨意!
他们的主将,跪了!
那就够了!
“噗通!噗通!”
一片甲叶碰撞的闷响!
五十名甲士,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我等,愿随张校尉,听凭大人差遣!”
那声音,汇成一道洪流,响彻夜空!
黑衣女子站在林凌身后,握着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觉得,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在用那块令牌当锤子了。
他是在用人心,在用大义,当做无坚不摧的战车!
碾碎了规则!
碾碎了军法!
更碾碎了王泰,在这雁门关,经营了十数年的根基!
“张校尉,请起。”
林凌走上前,亲自将张谦扶了起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周将军的仇,要报。”
“但不是现在。”
他拍了拍张谦的肩膀,目光,重新变得冰冷。
“王泰那条老狗,耳目众多。”
“现在,我需要你,替我演一出戏。”
他凑到张谦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张谦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化作了然。
“末将,明白!”
张谦重重点头,然后,转身对着手下喝道。
“巡查使大人奉府主密令,前来彻查军械库,尔等,全力配合!”
“开门!”
“是!”
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林凌拉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黑衣女子,在张谦和一众甲士的“护送”下,走进了军械库。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张谦才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眼中,只剩下了冰冷的杀意!
……
军械库,最深处的一间库房。
林凌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兵器铠甲,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你……你真的要这么做?”
黑衣女子看着他,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恍惚。
“不这么做,怎么把王泰,从他的乌龟壳里,逼出来?”
林凌转过身,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担忧的俏脸,忽然笑了。
“怎么?”
“我的小麻雀,又在担心你男人我了?”
“滚!”
女子俏脸一红,啐了一口,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
“哈哈哈……”
林凌畅快一笑,然后,脸色一正。
他从怀里,掏出了之前从周将军书房暗格里拿到的,另一件东西。
那份,真正的,王泰与突厥交易的账簿!
他将账簿,递给了黑衣女子。
“这是?”
女子一愣。
“王泰的催命符,有两份。”
林凌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一份,用来策反张谦。”
“而你手上的这一份……”
他看着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立刻,马上,用你们‘影子’最快的渠道,送回京城!”
“今夜过后,雁门关,必将大乱!”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