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捏着那张写满了粗鄙之语的纸,手心微微出汗。
她的心,跳得飞快!
她身为影子监察使,最擅长的,便是操弄人心,散播情报,于无形中,掀起惊涛骇浪。
可她以前做的,都是些构陷朝臣,动摇军心的大事。
像这种……用一首下三滥的打油诗,去毁掉一个高手名声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干!
这种感觉……
新奇,刺激,甚至还有点……莫名的兴奋!
“你……”
她看着林凌,眼神复杂。
“你确定要这么做?”
“这种手段,太过阴损,简直……不当人子。”
林凌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跟黄金令使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需要讲道义吗?”
“他让周将军死不瞑目的时候,可曾想过‘不当人子’?”
“他把我和周将军的通缉令贴满全城,污蔑我们‘勾结匪寇’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仁慈?”
林凌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冰冷!
“对付畜生,就要用比畜生更狠的手段!”
“我要的,不是杀了他。”
“我要他,生不如死!”
黑衣女子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从林凌的眼中,看到了尸山血海般的仇恨!
她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好!”
“我帮你!”
她深深地看了林凌一眼。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事成之后……”
女子凑到林凌耳边,吐气如兰,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
“你再教我几首……这样的诗?”
林凌:“……”
他一把推开那颗凑过来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
“滚!”
“赶紧干活!”
……
夜,深了。
整个雁门关,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
南城粮仓的大火,和刺杀黄金令使的传闻,让这座雄关,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药桶。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黄金甲士,手持火把,在街巷间来回巡逻,盘查着每一个可疑的行人。
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里。
然而,就在这片肃杀之下。
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涌动。
城西,乞丐巷。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从一个黑影手中,接过了一把铜钱。
他点头哈腰,随即转身,将一段听起来有些古怪的歌谣,教给了巷子里那群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们。
“唱会了,就有肉包子吃!”
城东,长乐坊。
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依偎在一个醉醺醺的酒客怀里,娇笑着,将一段新学的“荤段子”,当成枕边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酒客听完,哈哈大笑,随手赏了几两碎银子。
城南,茶馆里。
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正讲到“武松打虎”的精彩之处。
他忽然一拍惊堂木,话锋一转。
“各位看官,今日且不说那景阳冈上的大虫,咱们来说说,咱们雁门关里的一件奇闻……”
相似的一幕,在酒馆,在赌场,在每一个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不断上演。
鬼叔给的那上千两银票,在黑衣女子的手中,变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而那首粗鄙的打油诗,就是这张网上,最致命的毒!
它像一场瘟疫,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雁门关的底层社会,疯狂地蔓延开来!
……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这座雄关时。
一切,都变了。
巡逻的甲士,依旧威严。
紧闭的城门,依旧肃穆。
可空气中那股压抑的氛围,却被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悄悄取代。
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推着车,走过街角,嘴里哼着的,不是привычный的吆喝,而是一段古怪的调子。
“黄金令,走得快,车子被人一脚踹……”
一个早起倒夜香的妇人,看到巡逻队走过,连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想笑又不敢笑的弧度。
就连那些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孩童,嘴里拍着手唱的,都变成了那首全新的“童谣”。
这首诗,太简单,太粗俗,也太上头了!
它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雁门关百姓,长久以来,对黄金令使,对府主,敢怒不敢言的宣泄口!
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背地里的传播。
可渐渐地,当人们发现,身边的人,似乎全都会唱这段童谣时。
胆子,便大了起来。
于是,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调侃。
眼神的交流,变成了心照不宣的哄笑。
当黄金令使那架修复一新,甚至比之前更加金碧辉煌的流金战车,在一队甲士的簇拥下,缓缓驶向东城校场时。
他所感受到的,不再是往日里,那种敬畏、恐惧的目光。
而是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
街道两旁的百姓,远远地看着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一张张脸上,都带着一种憋着笑的,古怪表情!
黄金令使的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就好像,他今天穿错了衣服,脸上沾了饭粒一样,浑身不自在!
“怎么回事?”
他低声问向身旁的副将。
那副将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就在这时!
“黄金令,走得快……”
街角,一个扎着冲天辫,约莫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一边追着滚铁环,一边用他那清脆响亮的嗓音,大声地唱了出来!
他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妇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冲上去,死死地捂住了自己儿子的嘴!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战车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令使大人饶命!令使大人饶命!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胡说的!”
黄金令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妇人,和他怀里那个还在挣扎的孩童!
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可他终究,没有下令。
当着全城人的面,去杀一个唱童谣的七岁孩童?
他还要脸!
“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战车,再次缓缓启动。
然而,那孩子清脆的歌声,就像一个开关。
人群中,压抑了一早上的气氛,终于被点燃了!
此起彼伏的,压低了声音的哄笑声。
模仿着孩童语调的,阴阳怪气的哼唱声。
从街道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无数只恼人的苍蝇,嗡嗡嗡地钻进黄金令使的耳朵里!
战车之内。
黄金令使那张俊美的脸,已经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彻底扭曲!
他双手死死地攥着扶手,指甲因为用力,深深地嵌进了黄金里!
“咔嚓!”
坚硬的纯金扶手,竟是被他,硬生生地捏出了几道裂痕!
耻辱!
比上一次,被人当众刮花战车,还要强烈百倍的耻辱!
那一次,是身体上的攻击!
而这一次,是精神上的凌迟!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身由府主赐予,由无数人的鲜血和恐惧铸就的,名为“威严”的铠甲,正在一片哄笑声中,寸寸碎裂!
终于。
东城校场,到了。
当他走下战车,踏上那座为他临时搭建的高耸审判台时。
校场之下,那片黑压压的人海,瞬间安静了下来。
数万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黄金令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
他要用一场最血腥,最严酷的审判,来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威严!
他要让这些人,重新记起,谁才是这里的主宰!
他拿起惊堂木,正要开口。
就在这万人瞩目,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
校场的另一头,一个清脆、响亮,仿佛能穿透云霄的童音,再次响彻全场!
“黄金令,走得快,车子被人一脚踹!”
轰!
黄金令使的大脑,彻底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