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一根根收紧,攥成了拳头。
他听明白了。
这老头,压根没想谈。
黄金令使是什么人,影子都对付不了。
自己刚从雁门关逃出来,一口气还没喘匀,拿什么去杀他?
旁边的黑衣女子,手扶住了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显然也清楚这个条件的份量。
林凌胸口起伏了一下,又慢慢平复下去。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笑声不大,在这安静的茶馆里却格外清楚。
原本闭目养神的鬼叔,盘核桃的动作慢了一拍。
就连旁边的黑衣女子,都侧过头,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
“鬼叔。”
林凌开了口,声音有些哑,却很平稳。
“你在这地下呆了多少年了。”
他没等鬼叔回答,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按在粗糙的木桌上,一字一句地继续说。
“一辈子当只看得见金子,却见不得光的老鼠,不憋屈吗。”
鬼叔盘核桃的手,彻底停了。
他缓缓掀开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阴沉。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乱说了吗。”
林凌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拿黄金令使的人头,换一本账簿。这生意听着划算,可杀了他,府主不会放过我。我死了,账簿对你又有什么用。你不过是想借我的手,去试试那条狗的牙口利不利。”
“杀狗有什么意思。”
“要杀,就该杀主人。”
黑衣女子的呼吸,骤然一停。
她捂住嘴,眼睛里全是震动。
她知道林凌胆子大,却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
杀府主。
那不是雁门关的天吗。
鬼叔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林凌,浑浊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有点本事的亡命徒,可以当颗棋子用。
可现在他发现,这颗棋子,想把整个棋盘都给掀了。
他想把自己,也拉下水。
“难道你就不想……当雁门关真正的主人。”
林凌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一下下敲在鬼叔的心坎上。
鬼叔的呼吸,乱了一瞬。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经营了一辈子。
钱,他不缺。
人,他也不缺。
缺的就是能正大光明站在太阳底下的那个名头。
府主就是压在他头顶一辈子的天。
现在,这个年轻人跟他说,要帮他把天捅个窟窿。
说不动心是骗人的。
但其中的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旦计划失败,将会迎来他们疯狂的报复,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挖出来。
一时间,鬼叔开始在脑海中迅速的分析这件事的利弊。
茶馆里也安静得只剩下三人错乱的呼吸声。
许久,鬼叔干哑的笑声再次响起,听着刺耳。
“呵呵……好大的野心。”
他重新靠回椅子里,只是那双捏着核桃的手,青筋毕露。
“小子,嘴皮子,可杀不了人。”
“我凭什么信你,有这个本事。”
他看着林凌,眼神变得锐利。
林凌听见他的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老狐狸,动心了。
“你可以不信。”
“但很快,你就会看到了。”
林凌直起身子,恢复了平静。
鬼叔盯着他那双眼睛看了很久,那里面没有疯狂,只有一片沉静的决心。
他忽然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好。”
“老头子我,就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辣,“黄金令使有架‘流金战车’,府主赏的。那战车是玄铁打的,是他的脸面。”
“明天中午,他会坐着那车,巡东城。”
鬼叔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去那车上,给我留下一道印子。”
“让全城的人都看见。”
“做到了,账簿的下落,我告诉你。再送你一份大礼。”
“做不到,或者死了。那就当老头子我没见过你。”
林凌听见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叔这招够狠。
这是要他当着全雁门关的面,和府主彻底撕破脸,再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也是他的投名状。
“可以。”
林凌想都没想,直接应下。
“你考虑清楚。”
黑衣女子终于忍不住,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
“流金战车的护卫,比城墙的守卫还严。你当众动手,黄金令使会不计代价杀了你。”
“他本来,就想杀我。”
林凌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反问。
女子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林凌转回头,看向鬼叔。
“我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还有他巡城的详细路线。”
鬼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着油污的木牌,扔在桌上。
“城南,福来客栈,天字房。”
“图,半个时辰后,有人给你送去。”
……
半个时辰后。
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林凌一个人坐在窗边,借着昏暗的烛光,指尖在那张刚送来的路线图上,一寸寸地划过。
怀里的龙筋破甲弓,弓身温热,似乎也在等着明天的到来。
“吱呀。”
房门被推开。
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她换了身干净的布衣,洗干净了脸。烛光下,能看出五官很标致,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带着一种病气。
“你真要这么干?”
她走到桌边,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固执。
“黄金令使这个人,把脸面看得比命重。你明天那么做,是结死仇。”
林凌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
“就是要他发疯。”
“人一疯,就会出错。”
女子看着他的侧脸,那张年轻的脸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没看懂过这个男人。
他像一口深井,看着平静,往下看,却黑得让人心慌。
好像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不敢干的。
林凌收起路线图,站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外面是雁门关星星点点的灯火,和远处城墙上移动的火把。
“帮我做一件事。”
林凌忽然开口,女子神情一怔,随即问道:“你说,只要人家能做到,绝对不会推辞。”
“明天过后,便去保护好我家中妻子。”
林凌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股愧疚。
“她们跟了我,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是我对不起她们。”
“她们都是普通人。”
“我怕……”
他话未说完,身后的女子,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怕?”
“我的男人,可不能说这个字。”
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你让我去保护她们,可我用什么身份去呢?”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人,突然跑到你家,说要保护你的妻子?”
“你猜她们是会感激我,还是会敌视我?”
林凌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不用说,这娘儿们又馋他身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
林凌沉声问道。
女子转过头,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忽然伸出手,纤细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林凌滚烫的胸膛上。
“很简单。”
“给我一个身份。”
“一个能让她们,无条件相信我,听从我的身份。”
她的脸上,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林凌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下一秒,女子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耳边。
“今晚,你跟了我。”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林凌的女人。”
“如此一来,我便是她们的姐妹,保护她们,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你说,对不对?”
说完,她竟是毫不犹豫,一把抓住林凌粗壮的手臂,转身就朝着床榻的方向拉去!
“卧槽,你……”
林凌的瞳孔,骤然一缩!
“既然想槽,就快点,我的男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