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那道致命的乌光,在距离陆旭眉心不到三寸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同时,那股笼罩全场的结丹威压,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被一股更浩瀚温和,却更加无法抗拒的力量所取代。
与此同时,一道略显消瘦,穿着朴素灰色道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主位之上。
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他目光扫过众人时,却连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张光正也露出了深深的忌惮之色。
来人,正是戒律堂真正的主宰,堂主穆千秋。
张光正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灵光下意识地凝聚又散去。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刚才他那含怒一击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已然说明了双方实力上的差距。
“穆堂主。”张光正拱手,语气放缓,但那份霸道依旧根植于骨子里,“你闭关多年,今日竟为此事出关?陆旭此子心狠手辣,残杀我张家嫡系,更是疑似身怀邪术,老夫出手清理门户,亦是为了青云宗安危着想。”
他抢先开口,依旧试图给陆旭定罪,并将自己的行为拔高到“为了青云宗”的层面。
穆千秋的目光淡淡扫过他,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先看了一眼遭受重创的徐渊,微微颔首:“徐长老,辛苦。”
旋即,他的视线落回张光正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是戒律堂。”
短短五个字,却重若千钧!
这句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在戒律堂,就得按戒律堂的规矩来!
张光正脸色一沉,心知强行出手已不可能,但想让他就此罢休同样绝无可能。
他冷哼一声:“穆堂主,莫非连你也要包庇此子?张烈之死,铁证如山!我张家对宗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嫡系血脉被戕,若宗门不能给老夫一个说法,岂不是令所有附庸世家心寒?”
他开始转换策略,打起了苦情牌和政治牌,以张家势力和宗门稳定施压。
穆千秋神色不变,仿佛早已看透他的心思:“戒律堂办案,讲的是证据,依的是门规。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若有冤屈,自会查明,此乃宗门立足之本。”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躲在张光正身后,惊魂未定的张芸:“至于张副堂主是否御下失察,乃至是否另有隐情,本座既已出关,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该如何处置,宗门律法自有公断,还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
“外人”二字,穆千秋说得清晰平缓,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张光正脸上。
这是在明确告诉他:你张光正,终究不是青云宗的核心高层,无权干涉宗门内部执法!
张光正脸上青红交错,穆千秋的话滴水不漏,占尽了法理和实力的高地。
他空有满腔怒火,却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宗门法度面前,被压制得毫无办法。
他死死盯着穆千秋,又看了一眼台下那个虽然灵力被封但依旧挺直背脊的少年,心中怒火与杀意交织,却不得不强行压下。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穆千秋以绝对的实力和身份镇住了场面,但张光正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仍在寻找新的发难点。
而这短暂的僵持,正是陆旭等待已久的机会!
就在这空气凝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位大佬对峙的刹那,陆旭深吸一口气,顶着残余的威压,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彻大殿:
“禀告堂主,弟子陆旭!有证据可证清白,可现真相!”
刹那间,全场的目光,包括穆千秋那深邃平静的目光,以及张光正那惊疑不定的凶狠眼神,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个原本已被忽视的炼气期弟子身上!
“哦?”穆千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语气平和道,“你有何证据?”
“弟子当日离开宗门执行任务,自知实力低微,恐遭不测,便购买了一颗低阶留影珠。”陆旭不卑不亢,目光转向徐渊,“这颗记录事发经过的留影珠,弟子已委托徐青师兄,转呈给徐渊长老保管。请堂主准予当众查验!”
所有人的目光又瞬间聚焦到徐渊身上。
徐渊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郑重地取出第二枚留影珠,朗声道:“堂主,此珠确是陆旭交由徐青转交老夫,声称记录真相,请堂主查验!”
穆千秋微微颔首:“准。”
徐渊灵力注入,留影珠光华大放,一幅有些模糊的影像画面投射在广场半空。
第一幕:
画面中,张烈面目狰狞,嘴唇开合间虽然没有声音,但通过其嘴型,在场不少精通唇语的长老和弟子都瞬间解读出了那大逆不道之言:
“你以为你能活着回到宗门?”
“宗门戒律在宗内或许还有点用处,但在这荒郊野外,宗门戒律就是个屁!”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住你!”
“放心!我不会轻易就让你死的!”
……
光是这些画面,便彻底坐实了张烈藐视门规,蓄意伏杀同门的罪行!
看到这一幕,张北生与张芸的脸色瞬间惨白,就连张光正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陆旭手里居然有着如此关键的证据!
偏偏还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真是该死!
第二幕:
画面中,张烈狞笑着发动了攻击,面对那道足以重创任何一名炼气六层的《金光斩》,陆旭身上气息陡然暴涨!
“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甚至透过留影珠影像传递了出来!
“炼气七层!八层!九层……十层?!”
有弟子失声惊呼起来!
临阵突破,连破四层!
这闻所未闻的景象,让所有围观者瞬间瞠目结舌起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战斗的持续,原本在术法层面处在绝对劣势的陆旭,竟在战斗中突然顿悟,所施展的土盾术变得厚重如山,轻身术让其身形如鬼似魅,赫然都已达到了圆满之境!
“这……这怎么可能?!一次顿悟,两种法术尽皆圆满?!”一位传功堂的长老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第三幕。
画面中,陆旭且战且退,双手疾挥,一道道灵光精准地打入地面。
眨眼间,一座五色阵法骤然成型,光华流转,赫然是小五行缚杀阵!
“《小五行缚杀阵》?!”一名阵堂长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此阵晦涩,老夫前日仅在传功堂讲解过一次基础原理!他……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其融会贯通并且成功施展出来?!”
阵法之力爆发,瞬间束缚住张烈,其后便是一段张烈在阵法中被逼得手段尽出的画面。
哪怕最后拼尽全力祭出二阶符箓炎龙符成功破阵,但也让张烈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画面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可张烈最后的结局,在场之人却都已经猜到了。
留影珠光芒散去,整个广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影像中的内容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哪里是魔修残害同门?这分明是世家子弟仗势欺人、杀人不成反被天才反杀的铁证!
而更让所有人心脏狂跳的,是陆旭在战斗中展现出的那恐怖到逆天的天赋!
临阵突破、法术顿悟、阵法大成!
每一项,都足以让宗门倾力培养!
而这一切,竟然集中在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在寂静中,张光正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垂死挣扎般,提出最后的质疑:“即便如此,此子心性狠辣,残杀同门后割取首级,岂是良善之辈?”
张光正此言,成功将所有人拉回了案件本身。
这一刻,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陆旭身上。
张光正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期待着陆旭给出一个自私或残暴的理由。
然而,陆旭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扫过全场众多弟子,最终迎向穆千秋和诸位长老。
他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少年意气,响彻广场:
“禀堂主,弟子此举,并非是为了泄愤!”
他略微停顿,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弟子入门虽短,却深知宗门立派之基,在于‘公道’二字!然则,近年来,外门之中,世家子弟恃强凌弱、视宗门律法如无物之事,屡见不鲜!多少无背景、无依靠的同门,遭受不公却只能忍气吞声,只因反抗,便可能招致更疯狂的报复,甚至含冤而死!”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悲愤与决然:“张烈伏杀于我,口出狂言,视门规如草芥,此非他一人之恶,乃是此等歪风邪气之缩影!弟子今日,若只是悄然毁尸灭迹,或可暂保自身,但此事真相便将永远沉埋!张烈之死,只会被曲解成另一桩‘无头公案’,而世家子弟的嚣张气焰,不会减弱分毫!”
陆旭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剑,似要刺破这广场中积郁的沉闷:“弟子人微言轻,但尚有一腔热血,一身傲骨!我割下其头颅,保存此留影珠,便是要以此残躯,以此铁证,赌上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
他猛地抱拳,向穆千秋及在场所有高层深深一礼,话语掷地有声:“弟子愿做那投石问路之人!今日,弟子不仅要为自己讨一个清白,更要为所有备受压迫、敢怒不敢言的同门,问一句公道!弟子要让所有人看清,世家权势,并非是可以肆意践踏公理的保护伞!宗门律法之光芒,理应普照每一位弟子,无论其出身如何!”
“若此举能激起一丝涟漪,能令宗门重视此弊,能令如张烈这般视同门如草芥者有所忌惮,则弟子今日所受一切冤屈与风险,皆值得!这,便是弟子割下张烈首级,高调回宗的真正用意!”
话音落下,整个戒律堂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陆旭身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众人不再是单纯的震惊于陆旭的天赋,而是被这番震耳欲聋的宣言深深触动。
许多出身平凡的弟子感同身受,眼眶发热,握紧着拳头,看向陆旭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与激动。
陆旭所言,正是他们心中积压已久却不敢言说的痛楚!
这番解释,将一场个人恩怨的反杀,升华为了对不公现象的挑战。
陆旭的形象,也从一个侥幸逃生的天才,瞬间拔高为一个有胆魄、有担当、敢于向权贵发起冲击的少年英杰!
就在这时,一声情不自禁的惊呼打破了这片寂静。
“此子……真是天佑我青云宗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传功堂长老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阵堂长老一步踏出,声音洪亮地盖过了所有杂音:“没错!此子乃是阵道万年难遇的奇才!那《小五行缚杀阵》岂是寻常阵道天赋能领悟的?陆旭!你可愿入我阵堂?老夫亲自收你为亲传弟子,一切资源倾囊相授!”
“柳老鬼你休要误人子弟!”又一位气息磅礴的结丹境修士猛地站起,目光灼灼,“如此全面的天赋,岂能局限于阵道?陆旭,入我天枢峰,本座保你直入内门,真传弟子之位虚席以待!”
眼看两位长老就要吵出火气,另一位丹堂的长老也急忙插话:“此子心性坚毅,正是炼丹所需!我丹堂愿……”
刹那间,戒律堂广场仿佛变成了拍卖会现场!
几位在宗门内位高权重的长老,不仅为陆旭的天赋震惊,更为其敢于挑战积弊、彰显宗门公道的胆魄与心性所折服,当场争执起来!
他们完全无视了面如死灰的张家众人,仿佛张烈之死、张芸之罪,在这等绝世天赋面前,都已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番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所有围观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何时见过宗门高层如此失态?何时见过一个外门弟子能引发如此疯狂的争抢?
这才是对陆旭的心性与天赋最直观,最震撼的肯定!
“噗——”
张北生看着这一幕,瞬间急火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抬手指着陆旭,手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只剩下绝望和灰败。
他知道,张烈白死了!张家踢到了一块铁板,一块未来可能成为宗门支柱的铁板!
张芸也瘫在地上,眼神彻底涣散。完了,全完了!在如此妖孽的天才面前,任何构陷都成了笑话。
那些原本支持或默许张家的长老,此刻一个个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纷纷化作一声叹息,悄然与张光正拉开了些距离。
一位长老的低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此子……有元婴之资啊!张烈之死,纯属咎由自取。为了一个已死的外门弟子,去扼杀一位未来的元婴修士?宗门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听到这声低语,张光正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他死死地盯着陆旭,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穆千秋,最后环视那些态度瞬间转变的长老。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冰冷的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他纵横一生,倚仗修为和世家权势无往不利。
但今日,他败了,败在了一个炼气期小子那无可估量的未来价值之下。
陆旭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说下来,即便是戒律堂堂主穆千秋,也不禁有了一些动容。
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微微点头之后,缓缓起身。
至此,他才开始宣布最终的判决。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陆旭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威严:
“真相已明。外门弟子陆旭,于宗门外遭张烈伏杀,自卫反击,情有可原,无罪。”
“张烈,藐视门规,残害同门,死有余辜!”
“戒律堂副堂主张芸,构陷宗内弟子,罪证确凿,即日起革去一切职务,押入黑狱,听候发落!”
“张勤,作伪证,助纣为虐,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张家家主张北生,教子无方,冲击公堂,罚张家上缴三年家族收益,禁足铜陵思过!”
最后,穆千秋略有深意地看张光正一眼,语气平淡却更具压迫感:“张道友,对此判决,你可有异议?”
张光正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穆堂主,处置公正,老夫……无异议。”
他知道,这已是穆千秋看在张家势力和他修为的份上,网开一面的结果。
再纠缠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张家。
穆千秋点头,目光再次看向陆旭,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陆旭,你受委屈了。此次宗门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之天赋,宗门亦会重视。好生休养,日后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这一身天纵之资。”
说罢,穆千秋一挥手,陆旭身上的枷锁应声而落,精纯的灵力重新回归体内。
陆旭深吸一口气,对着穆千秋和徐渊深深一揖:“弟子,谢堂主、长老明察秋毫!”
至此,公审落幕。
围观弟子们直到此刻,才仿佛从一场惊天逆转的大梦中醒来。
看着场中那个虽然衣衫略显凌乱,却如利剑出鞘般耀眼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羡慕,以及一丝深深的敬畏。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外门弟子陆旭的名字,将响彻整个青云宗。
而他那番为底层弟子求公道的宣言,也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激起的涟漪,或许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