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云宗外门。
戒律堂外的青石广场上,此时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昨日陆旭归宗,今日公审,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外门,就连内门之中也有弟子前来看热闹。
台下弟子议论纷纷,声浪几乎掀翻了广场。
“那陆旭肯定修炼了魔功!不然炼气六层怎能杀张烈师兄?”
“放屁!陆师兄那是自卫反击!张烈仗势欺人,残害同门,死有余辜!”
……
“肃静!”
一声冷喝炸响,瞬间压下所有嘈杂。
戒律堂副堂主张芸高坐主审位,面沉如水。其旁,张北生双眼赤红,浑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台下前排,诸多戒律堂弟子目光冷厉,环伺四周。
阴影处,隐约可见不少身着张家服饰或与之交好之人,沉默而立,形成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无声压力。
“若非戒律堂堂主闭关冲击元婴,哪轮得到她张芸一手遮天……”
人群中,一句极低的抱怨刚起,就立刻被旁边的人拉扯衣袖,噤若寒蝉。
“带人犯,陆旭!”
张芸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骚动,两名黑獬卫押着一名少年走来。
少年衣衫破损,封灵镣铐加身,却步履平稳。
他闭着眼,神色平静得与这肃杀场合格格不入。
是陆旭!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张年轻的脸庞之上。
“砰!”
惊堂木猛地炸响,打破了死寂。
张芸厉声喝道:“带人证!”
几名外门弟子被带上堂,个个面色惶恐,眼神躲闪,不敢看陆旭的方向。
在张芸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他们磕磕巴巴地开始陈述。
“昨……昨日……弟子曾见陆师兄……在洞府外气息起伏剧烈,眼……眼缝里好像有红光…”
“是……是,我也隐约感觉到一股邪异的气息,就在陆师兄修炼过的那片林子附近……”
证词模糊,细节经不起推敲,但数量叠加下,一句句“走火入魔”、“邪异气息”被反复强调,如同污浊的溪流,企图在所有人心中预先冲刷出“陆旭早已入魔”的沟壑。
张芸满意地扫过台下那些变得惊疑不定的面孔,再次拍响惊堂木,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呈上黑獬卫勘察笔录与证物!”
一名身着玄甲,气息冷峻的黑獬卫大步上前,双手捧起一份卷宗,并向空中打出一道法诀。
光影交织,呈现出一片狼藉山谷的画面,其中几处被特意标记,闪烁着不祥的暗紫色光点。
“禀副堂主,诸位长老!”黑獬卫声音洪亮,“经我黑獬卫细致勘察,于黑风谷事发地,确凿发现残留的阴邪魔气!此乃以‘溯源术’捕捉到的魔气痕迹影像,铁证如山,证明现场确实曾有魔气肆虐!”
卷宗上朱笔批注,细节详实,盖着黑獬卫的专属印鉴,透着官方的冰冷与权威。
许多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弟子,脸色彻底变了。
然而,这还未完。
张芸猛地站起,声音陡然染上悲愤与痛心,她指向台下,几乎是嘶吼出声:“抬上来!让所有人看看,那魔头究竟做了何等天理难容之事!”
两名黑獬卫应声抬着一具担架上前,白布覆盖,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
白布猛地被揭开——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甚至伴有几声压抑的干呕。
担架上,正是张烈的尸体。
脖颈以上空空如也,而脖颈以下的躯干四肢,竟是残缺不全,仿佛被巨力撕扯啃噬过一般。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破损的皮肤表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漆黑,丝丝缕缕极其微弱,却明显不属于正道功法的阴邪魔气,此时正如蠕虫般在伤口处缠绕扭动着!
“烈儿!”张北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双目赤红欲裂,猛地指向陆旭,“魔头!你还我烈儿命来!宗门戒律何在?!今日若不将这修习魔功,残害同门的孽障挫骨扬灰,我张北生绝不罢休!”
张北生悲怆与暴怒交织的咆哮,感染力极强,瞬间点燃了大部分围观者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来自丹堂的李长老:“且慢!张副堂主,既说是魔功噬体,为何……独独这首级处,丝毫不见魔气侵蚀之象?”
此言一出,确实点出了关键破绽。
但张芸早有准备,只见她目光如刀,瞬间射向一直沉默的陆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恶毒的笑意。
“李长老问得好!这也正是此獠的狡猾之处!”
她声音传遍全场,字字清晰:“他定然是深知魔功蚀体的特性!在杀害烈儿后,及时割下了烈儿的头颅,这才未能让魔功侵蚀到头颅,并且企图将其作为洗白自己的关键证据!”
“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猛地挥手,指向那具恐怖的尸体,“尸身之上残留的魔气,他无论如何也抹除不掉!这,就是他坠入魔道,残害同门的铁证!这等割首的行径,非但不能证明他的清白,反而更加暴露了他魔性深重,心思歹毒!”
张芸恶毒至极的解释,瞬间将漏洞转化为更猛烈的攻击。
明明强行扭曲了事实,却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合情合理”。
“魔头!伏诛!”
“杀了他!为张烈师兄报仇!”
“清理门户!绝不能放过这等败类!”
这一刻,台下彻底沸腾了,就连原本支持陆旭,将他视为偶像的弟子,也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难道……陆旭师兄真是魔修?”
“不对!他真要是魔修……还回宗门做什么?不应该作案后远遁千里么?”
人群中也有一部分人面露疑色,但看了一眼高坐主位的张芸后,便缩了缩脑袋,选择了保持沉默。
在震耳欲聋的声讨浪潮中,张勤快步上台,他脸色悲痛,对着张芸和张北生深深一礼,然后转向众人,语气沉痛:“我是内门弟子张勤,是第一个赶到现场之人。我可以作证,我看到陆旭时,他行为诡异,眼神混乱,周身……确实残留着与张烈师弟尸体上一模一样的邪恶气息!绝无虚言!”
张勤言之凿凿的证词,将最后的钉子砸下,彻底坐实“铁证如山”四字。
张芸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那丝即将得逞的快意,运起修为,声音如同九天雷霆。
“陆旭!人证物证俱在!你修炼魔功、残害同门,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本座最后问你——”
“你可认罪?!”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那镣铐加身的少年身上。
在如此铁证之下,他定然该俯首认罪了吧?
然而——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只见陆旭缓缓抬头,睁开眼睛看向了高坐主审位的张芸副堂主。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绝望。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寒潭之下,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嘲讽。
“认罪?认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