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座隐秘庄园的布局,到常驻人员的修为,尤其是提到那个叫刘雪的女子时,更是强调了自己连三招都没撑住,就被轻松击败。
“她的年纪看着比我还小些,出手却比我那三叔还狠,一脚踢得我现在屁股都还有点疼。”祁不岳苦着脸补充了一句,惹得周围几名弟子忍俊不禁。
而廖沧海此刻却没有笑,反而神色愈发凝重。
在祁不岳的描述里,那座庄园不大,却不乏高人强者镇守。
陈洛本人虽不显山露水,却能收拢如此一批人,更能从中调教出类似刘雪那般的悍将,其心机手段,绝非泛泛之辈。
更别说,那刘雪竟能悄无声息地收拾祁不岳,至少也是金丹之上的修为!
“这陈洛,还真是不一般啊。”
“不岳即日起退出宗门。”
廖沧海语调缓缓,神色中却带着一丝郑重,“如今机缘就在眼前,本座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错失良机,耽误终身。”
他顿了顿,又看了祁不岳一眼,语气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劝诫:“修行,终究看的是个人造化。若心有桎梏,那宗门反而成了束缚,便不是修道该有之态。”
这番话说得坦然,倒也显得豁达通透。
祁不岳听得心头一热,那叫一个激动得不知所以,一时间红了眼圈,猛地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的廖沧海恭恭敬敬磕头叩拜。
“宗主在上,请最后受不岳一拜!成全之恩,不岳铭记于心,永世难忘!”
他话一出口,声如洪钟,连带着身后的弟子们都有些动容。
只是,看着这小子退出宗门时那一脸兴奋的模样,廖沧海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赤风宗好歹也算是地灵洲数得上号的大宗门,多少修士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一年到头不知收了多少推荐信和拜帖。
结果倒好,祁不岳这傻小子居然抢着要退门,退得还一脸高高兴兴?
这若传出去,岂不是让宗门颜面扫地?
他神色一沉,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挥了挥手,道了句:“都去吧。”
众弟子行礼告退。
廖沧海目送着祁不岳一行人离开,眼神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复杂,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似的。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下几位峰主,他面上的笑意也尽数收敛,转而换上了一抹沉凝。
目光一扫诸人,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中透着警醒:“此事看得出来,那陈洛的实力非同一般,强横得近乎匪夷所思。”
“虽然此人与我们赤风宗并无直接恩怨,但其性情刚烈,睚眦必报。将来若真起冲突,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语气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众峰主,道:“传我口谕,赤风宗上下,无论弟子、执事、长老,皆不得私下招惹陈洛!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是!”众人异口同声应下,声如洪钟,殿中回荡不息。
“宗主,玄灵门遭此变故,按照当初五宗约定,其他几大门派理应一同出面,为其讨回公道。”
“如今剩余几个门派意见未定,我们便贸然接触陈洛,这恐怕……”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出,拄着拐杖,神色凝重地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宗主,属下以为,这陈洛行事太过狠厉,如今又灭了罗雄,怕是名声已响彻整个地灵洲。”
“若此时我们贸然与他接触,未免显得轻率,他若反手迁怒,岂非祸事临头?”
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透着深思与谨慎。
廖沧海听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出声,面上那层沉重的神情,也略微舒缓了几分。
“你觉得陈洛能斩罗雄,其他几大门派还敢去招惹他么?”他抬眸扫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
殿内瞬间安静,连呼吸都几乎停顿。
“况且...”
廖沧海语气放缓,手指轻敲椅扶,“陈洛虽心狠手辣,却并非滥杀之人。玄灵门虽然伤亡惨重,但并未被他赶尽杀绝。说到底,那不过是罗家与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与宗门之争无关。”
他一番解释,既合情又合理。听在众人耳里,如一盆清水泼在心头。
众峰主面面相觑,终于恍然大悟,暗暗松了口气。
“宗主高见!”
“的确,陈洛能一人灭罗雄,其他门派岂敢再轻举妄动?”
“既如此,我们静观其变便可,倒也不必掺和。”
议论声渐起,众人终于放下心中那份惴惴不安。
廖沧海看着底下众人的神情,心头微叹,这一群人,平日里风光无两,真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怕得要命。
他心知,此事虽暂时平息,可地灵洲局势终将风云再起。
陈洛此人,如同潜龙出渊,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
时间流转,不觉已近黄昏。
太阳渐沉,天地披上了一层血色的暮光。
离开了东陵的郭家迎亲队伍,在经历一路的震惊与惶乱后,总算在夜幕降临之前,折返回到了瞭望都。
当那几辆马车缓缓驶入郭家府门时,门口的守卫齐齐一愣。
“郭小姐……不是已经出嫁了么?这……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询问。
郭碧春神色黯然,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只是轻轻扶着福伯的手,从车上走下,步伐有些虚浮。
她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魂,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一行人顾不得解释,急匆匆地往府内而去。
短短几息功夫,整个郭家便炸开了锅。
家仆奔走,高层聚集,仿佛临大敌一般。
不多时,家主郭不凡带着长老与子弟齐聚大堂,神色皆是惊怒交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不凡厉声开口,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火。
而福伯站在一旁,额头的冷汗早已滴落下来,一言不发。
郭碧春的父亲郭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拍案而起,怒声道:“陈家竟然还敢退婚?!他们怎么敢的!”
他指着福伯,怒不可遏地喝道:“说!你们到底在那边干了些什么?!”
“若不是陈家逼人太甚,我女儿怎会受此羞辱?!”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兄长,你不用多说,我现在就带人去,把陈家给灭了!”
郭明怒火滔天,胸膛剧烈起伏,那声灭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旁边的几位长老急忙上前劝阻,场面一度混乱。
“冷静!莫要冲动!”郭不凡沉声喝道,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
“莫急,先等福伯说完。”
他的声音威严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郭明这才强压怒气,坐回椅上,眼神仍是冰冷如刀。
郭不凡目光锁定在福伯身上,眉头紧蹙:“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有蹊跷。
郭家在瞭望都的地位摆在那里,陈家不过一方中等势力。
就算他们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公然退婚。
福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声音颤抖地把陈家那一日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当他说到陈洛一剑斩断陈远手臂、再斩陈青山修为全废时,整个大厅都安静得可怕,空气仿佛凝固。
“这……这怎么可能?!”
郭明怔住了,脸上震惊、愤怒与惶恐交织在一起。
“你怎么能……把人给杀了啊!这事要是传出去,碧春以后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嫁人?!”
郭明几乎气得要吐血,捶胸顿足,声音都哽咽了。
一旁的郭碧春早已低下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并非不想解释,只是那一幕幕画面至今仍烙印脑海,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郭不凡神情复杂,眉头紧锁。
他倒不是心疼陈家死了几人,而是被“陈洛”这两个字深深吸引。
“碧春,是如何认识这陈洛的?”他语气平缓,却透着一丝探究。
这一年轻人,竟能灭罗雄、废陈青山,其实力已远超寻常金丹,前途不可限量。若真能与之结交,那才是郭家的造化。
闻言,福伯神色一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回家主,我已问过小姐。小姐只说与陈洛有旧,除此之外,再问也问不出更多。”
“有旧?!”
郭明闻言几乎拍案而起,“那得是什么旧?!旧情?旧怨?还是别的什么?!一个外姓之人,竟让她帮着当众杀自己丈夫?!这要是传出去,郭家颜面何存!就算说破天,也说不过去啊!”
怒火中,郭明瞪着福伯,恨铁不成钢:“你身为护卫,竟让事情闹到这一步!你吃干饭的吗?!”
福伯额头冷汗直流,连忙低下头,俯身到底,语气颤抖:“是在下的错,此事在下愿意领罚。”
事到如今,福伯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时那种情形,他若不杀人,能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转头与陈洛交手?
别说打得过,就算硬着头皮上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若真动了手,只怕不是竖着出去,而是横着被抬回来!
“此事与福伯无关,都是我的意思。若是要罚,那就罚我吧。”
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声音从侧殿传来,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已经换上一身素雅衣裳的郭碧春,缓缓从门后走出,神色沉静,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倔强。
她来到正厅中央,深深行了一礼:“碧春知错,甘愿受罚。”
“你还有脸说话?!”
郭明一听见这话,顿时怒气上涌,几步上前怒指郭碧春:“谁给你的胆子?陈家也敢杀?你还杀了陈宇?!你这不孝女是想把郭家的脸都踩在脚底下吗?”
他的声音之大,几乎将厅内的梁柱都震得微微作响,郭家众高层面面相觑,气氛霎时间凝滞如冰。
郭不凡眼神一沉,摆了摆手让郭明稍安勿躁,然后缓缓开口道:“碧春啊,此事你确实做得欠妥。陈家虽小,但毕竟是联姻之亲,当众杀了陈宇,这……实在太不妥当了。”
他语气低沉,神情严肃,话虽不重,但字字如锤。
“我们郭家是大族,名声尤为重要,万不可落人口实。”
郭碧春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迎上父亲和大伯的目光。
“大伯,爹...”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碧春绝不能忘恩,更不可能为了区区陈家,而与恩公为敌。”
她说到这里,神情愈发坚决,连那原本略带羞怯的眉眼,此刻也多了几分铁骨铮铮的气质。
“况且,当日之事,陈宇早已是废人。陈家却妄图借婚事之名,逼迫我为他们背锅,甚至与恩公对立。他们居心何在,明眼人一看便知。”
“碧春虽是女子,却也知道什么叫家族荣誉。眼看郭家可能被牵连,我怎可坐视不理?哪怕日后声名受损,嫁不出去,哪怕被外人指指点点,碧春也绝不后悔今日之举。”
厅中众人听完此言,皆沉默不语。
郭不凡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最终只是一声长叹。
“孩子,你……命苦啊。”
他这一句“命苦”,听得郭碧春轻轻咬唇。
是啊,她自己何尝不知命运多舛?
从小在庶房长大,身份尴尬,婚事更是一桩交易。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在恩将仇报的罪名下苟活,更不愿为陈家牺牲恩人的性命。
“哼!”
郭明一拍桌案,怒气未消,“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一句话,就把我们整个郭家拉下了水!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我问你,当初你突然受伤回府,莫不是那时候结识的陈洛?”
郭碧春眸光微颤,却未开口。
郭明看出端倪,正要继续追问,忽然,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家主!我有要事禀报!”
一道慌张的嗓音传来,众人皱眉齐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