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
但凡福伯还有一丝理智,就该明白什么叫进退有度。
而陈洛一字一顿的威胁,在众人耳中却仿佛雷霆轰鸣,压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福伯额角冷汗涔涔,双腿微颤,却终究一言未发。
他此刻已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还能多言?
倒是陈青山脸色一沉,嘴唇紧抿,眼神中透出罕见的疲惫和苦涩。
事情到了这一步,连他也无法收场。
福伯虽说是筑基修士,但终归只是郭家的一个客卿,怎么可能在这种牵扯到家族荣辱的关头拍板?
他若敢擅自做主,回头郭家找上门来,他可担不起这责。
陈青山心中明白得很,此局已乱,若再不退,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此时,一道温润却清晰的声音从花轿中传来。
“陈公子既然已经发话,那我等便就此离去吧。”
众人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花轿之中,一直未曾发声的郭家千金,郭碧春,终于开口了!
“望公子手下留情,福伯不过是为了护我而已,并没有与公子为敌的意思。”
这话一出口,满场哗然!
哪怕是陈家众人,此时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郭碧春开口了?她竟站在陈洛这边?
这与他们预想中的局势,完全不同!
这柔和的语调、这份态度之谦逊,谁能想到竟出自郭家之女之口?
就连陈洛也是一怔。
这声音……他竟觉得有些熟悉?
他眉头轻皱,思索之间,马车帘子缓缓被人掀开,一道红影从中探出。
那女子身着红袍嫁衣,裙摆曳地,眉眼清秀中自带一股英气。她朝陈洛盈盈一拜,神情恭敬,目光坦然。
陈洛一眼便认出她来,眼神也不由一变:“是你?”
他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
眼前这位红衣女子,竟是数月前他在那处邪修洞窟中救下的女子!
当时她已奄奄一息,身中奇毒,又被邪修困于阵中,是陈洛冒险出手,将她强行带出。
原以为是萍水相逢,救完便各自天涯,没想到竟在这里再度重逢!
“没曾想碧春今日竟能在此遇见恩公。”
郭碧春的声音中满是感激与敬重,“若早知陈公子与陈家有旧怨,这门婚事,碧春无论如何也不会应下。”
她话说得掷地有声,字字清晰,让人不敢怀疑她的诚意。
“当初若非公子出手相救,碧春早就已经死在那邪修洞窟之中,哪里还有今日?”
一语落地,众人再次震惊!
什么?
原来她与陈洛之间,还有这等过往?
如此说来,今日的局势,岂非更难收场了?
不少人已悄然看向陈青山,想看看这位陈家家主,是否还有底牌能扭转局势。
然而此时噗嗤一声,一旁鲜血如注!
听闻此言,陈宇气急攻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喉咙一甜,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噗!”
血箭横飞,溅落在地上,红得刺目。
陈宇身形踉跄,身体晃了两晃,才堪堪稳住脚步,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眼神中布满了惊惧与屈辱。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气来,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双手死死捂着胸口,脸色扭曲地半跪在地上。
“宇儿!”
陈远眼眶欲裂,满眼惊恐,看着自己的儿子鲜血横流,脸色惨白得仿佛一张纸,整颗心都像被钝刀割着一般。
他本能地想上前相扶,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了陈洛那双冷漠的眼眸,那如死神般的目光。
一步只要踏出一步,就可能引来剑光夺命!
“陈洛!今日之事不管如何,都是我们的错!”
陈远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姿态,声音颤抖中透着哀求:“我向你低头、认错还不行么?放过我儿子吧……他再这么下去,会死的!”
他的声音不再带着往日的倨傲与威严,而是充满了一个父亲的惶恐。
“与你何干?”
可惜,陈洛轻轻一笑,语气却比冰还冷。
“当年你们在想方设法逼死我父亲、打压我母亲、把我逐出家门的时候,有谁替我们说过半句好话?”
“谁求过情?”
“谁同情过?”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波动,语气更是平淡得近乎冷酷。
“现在跪着求饶?晚了。”
他语调一落,整个人气势突变!
“谁敢再向前一步,就去问问我的剑气答不答应。”
陈洛没有再说废话,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可那股谁来杀谁的气势,却宛如实质般在空气中扩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修为不俗的几位陈家长老,此刻也心惊胆寒,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陈远此刻虽然心头恼火至极,可面对陈洛那恐怖的威压,却依旧连一步都不敢动。
而那些原本已准备开溜的宾客,此刻也全都僵在了原地,哪还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空气死寂得可怕。
“你到底还想怎样?!”
陈青山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声音中带着怒意、焦躁、羞愤,还有一丝明显的无力。
“你要的我都已经说了!我认了野种!认了丑事!你还要杀人?!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他像是在质问,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分明是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呵……”
陈洛嗤笑一声,眼神骤然冷厉。
“我父亲之死,真的与你无关吗?”
“你口口声声说他不是你儿子,却为何还将他囚在陈家多年?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谁给他施加的枷锁?”
“到现在,你依旧出言侮辱,还妄图遮掩一切罪行,继续堂而皇之活着,继续当你高高在上的家主?”
“陈青山,你那冠冕堂皇的嘴脸,简直让我恶心。”
陈洛眼神森然,杀意未散,他一步步逼近,声线如冷锋划破喉咙。
“我早就说过若你还有所隐瞒,我就不会手下留情。”
“而很快……你会明白,断子绝孙,也只是最轻的代价。”
这几句话,不疾不徐,却如同一柄柄钉子,将陈青山死死钉在原地!
字字攻心!
陈青山听到这里,面色骤变,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若不是他修为尚可,只怕此刻早已吐血昏厥!
懒得再理会陈家众人,陈洛回过头来看向郭碧春。
“带着你的人走吧。”
陈洛转过身,神情冷淡,不带一丝感情,“郭家千金,就凭这个名头,日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没必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仿佛连空气都随着这句话降温了几分。
闻言,郭碧春轻轻点头,神色坦然,并未多言,转身便重新踏入马车。
“恩公,日后若有机会来瞭望都,请务必要提前告知碧春一声。”
“碧春一定设宴款待,亲自相迎。”
她语气诚挚,眉眼中多了一抹期待与柔和。
“会的。”陈洛点点头,淡淡回应。
这一句简短而平静的回答,却让马车内的郭碧春眼前一亮,眸中划过一抹亮光,心中莫名浮上一丝喜意。
只是,她并未将这份喜悦表现得太明显,而是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福伯,回去吧。”
她的话语平静却坚定,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然而这一幕,却让陈远心头猛地一跳,脸色顿时煞白!
她……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若走了,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自己筹谋已久的婚事、资源、靠山,统统都要化为乌有!
“郭碧春!”
他大步上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婚姻之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更是你我的大婚之日,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你以为你是郭家千金就能为所欲为?”
“这可是两大家族的联姻大事,哪是你一人可以做主的?你若走了,郭家以后还怎么立足?!”
他情绪已经彻底失控,说话也开始歇斯底里,试图用所谓的家族责任来威胁郭碧春,逼她回头。
在他看来,如今场面闹到这种程度,郭家就算再傲,也不可能撕破脸皮。
只要人还没走,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惜马车内传来的,是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
“福伯,动手吧。”
郭碧春的语气不带一丝波动,反倒透着一种利落干脆的决绝。
“陈宇已死,事情也就结束了。”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
众人脸色齐变,连陈远都怔了一瞬,仿佛脑袋嗡的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陈宇已死?!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陈远声嘶力竭,几乎疯了一般大吼出声。
而那边,早就候命的福伯手中灵力翻滚,眼神淡漠,毫不犹豫地抬手一剑!
“噗!”
血光乍现。
剑气精准无误地斩向陈宇,直接切断了他残存的生机!
那一刻,陈宇眼中仍满是不甘与惊恐,仿佛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竟会死在郭家人的手中!
“吾儿啊!!!”
陈远终于崩溃了,眼睁睁看着儿子断气,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陈宇残破的身体嚎啕大哭!
“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能啊!!”
他满脸泪水,哭得近乎歇斯底里,原本整洁的衣衫此刻早已狼狈不堪。
曾经意气风发的长老、父亲、家主一脉的领头人,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般瘫在地上哀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好你个郭碧春!好一个郭家!”
他眼睛猩红,咬牙切齿地怒吼,仿佛要将仇恨刻入骨血:“我陈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给我等着!这笔账,总有一天要还!!”
陈远还想放话,事到如今陈宇已死,他的未来哪还有希望?
只是,话未说完,陈青山已然毫不留情地出手,一掌挥出,将陈远当场打晕在地!
“把人给我送回去!”他沉声怒喝。
若不是看在自己亲生儿子的份上,刚才那一掌就不是简单的打晕那么轻松了。
差点让这混账东西将整个陈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若非陈远姓陈,今天怕是要当场废掉!
旁边人皆是一阵唏嘘。
郭碧春当众喊陈洛“恩公”,这称呼一出,便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绝非泛泛之交!
这可不是简单一句感谢能解释的事。
更别说,在她看见陈洛之后,连眼睛都红了,毫不犹豫地就要当场斩杀陈宇!
那可是一条人命!
在众目睽睽之下,郭家的人竟敢为陈洛出手杀人!
哪怕那人是陈家长子,这背后若没有足够深重的情感或恩义支撑,谁敢如此疯狂?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这到底是怎样一段过往,竟让郭家如此卖命?
而陈青山此刻已冷汗直冒。
为了一个陈宇,真的要拿整个陈家的存亡去赌吗?
疯了!他陈青山再怎么宠爱这个儿子,也做不出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来。
再说了郭家今日摆明了是来认恩的,非但没有咄咄逼人,反而步步退让。
若真被陈远那混账话语激怒,郭家翻脸,真刀真枪地拼起来,陈家谁能扛得住?
“郭家兄弟,你这般肆意妄为,真的合适吗?”
陈青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低沉中带着怒意。
明面上是说“兄弟”,实际上连称呼都不再分明,显然是气得不轻。
可惜,这声质问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福伯神色淡漠,神态从容,甚至都没正眼看陈青山。
“陈家主,在其位谋其职。在下不过听命行事,无权置喙。”福伯拱手一礼,声音波澜不惊,态度却不卑不亢,带着一丝明显的讥讽意味。
说白了,他就是个打手,郭碧春让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根本不把你堂堂陈家主放在眼里。
更扎心的是,郭碧春紧跟着出声:“福伯,走吧,陈家之事与我们无关,别耽误恩公正事。”
这话一出,形同当众打脸。
陈青山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满脸铁青,却无可奈何。
郭碧春都亲口说了,“恩公”的正事更重要,陈家算个什么?若不是碍于某些情面,怕是现在连门口那尊石狮子都得跪下来赔罪!
福伯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立马吩咐随行众人收拾队伍,调转车马,原路返回。
就这么走了?
众人全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