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糟老头子是在故意装可怜。
但我也确实不忍心，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流落街头。
“大姐，我再多加一百，能让他也留下吗？”
我怕女老板不答应，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看好他，不让他乱跑……”
女老板收下我的钞票，板着脸说道：“原则上不允许，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我破例一次。”
“不过，丑话放在前面，老逼登再敢往女浴跑，直接扭送警局，你也得负连带责任。”
我立马点头应声，“明白。”
打发走女老板，我冷眼瞪着平叔，一句话不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平叔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盯着我干啥，真当老夫稀罕看那几个女人的身子？”
“不是。”我摇摇头，“我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要一遇见你，我就要倒霉。”
“第一次在苍蝇馆子，我浑身上下就剩五百，替你买单花了一百。”
“你说我有血光之灾，我果然让人干进医院住了半个月，欠了十二万饥荒。”
“第二次在面馆，你说请我吃饭，结果是霸王餐，被人家老板逮住刷了一晚上盘子。”
“这一次我只是想洗个澡，总共挣了三千多块钱，为了赎你全搭进去了。”
“老爷子，你到底是干嘛的？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的吗？”
这番话是我的肺腑之言，多少也带点个人情绪。
平叔笑呵呵反问：“缘分妙不可言，钱的事另当别论，你就说我算得准不准吧？”
我无奈点头，“准，太准了，请您以后务必免开尊口，我不想再有血光之灾。”
平叔煞有介事说道：“不想有血光之灾，那你得赶紧跟我走。”
“哈？”
不等我反应，平叔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拖出男浴区，直奔澡堂大门而去。
“不是，我还没洗澡，你要带我去哪？”
“别问，你马上就能知道。”
平叔抓着我出了澡堂，在停车场角落的一棵大树后面立定。
我刚想刨根问底，忽然几辆丰田海狮面包车冲进大院。
车上呼啦啦下来了一群人，个个手持棍棒，气势汹汹。
为首的留着长发，络腮胡，一口发黄的大龅牙。
不是别人，正是铁嘴！
“给我守住出入口，挨个房间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铁嘴大手一挥，那伙人立刻冲进澡堂，明摆着是冲我来的。
这一刻，我茅塞顿开，惊讶地看着平叔。
竟然能未卜先知，这糟老头子真成仙了？
平叔笑呵呵反问：“怎么样，我是不是又一次说对了？”
“是！”我竖起大拇指，“您料事如神，怎么做到的？”
“天机不可泄露。”
平叔语重心长对我说，“你要记住，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局势不在力耕，成大事者必察小节。”
“如果不注重细节，对未来没有预判和应急方案，你不可能成功。”
“你以为那女老板只是贪财，确实不假，但她贪的可不是你那三五百，而是五万悬赏金。”
“五万？悬赏金？”我一头雾水。
平叔告诉我，现在道上流传着我的江湖追杀令，悬赏金高达五万。
住宿、洗浴、夜场，甚至网吧，都有二老板的眼线，这家澡堂也不例外。
得知我就是骆闻，女老板故意拖延时间把我留住，转头就通知了铁嘴。
糟老头子又救了我一次，我们算是互相救赎，扯平了。
趁着铁嘴一伙人搜查的功夫，我和平叔悄悄开溜，一时间无家可归。
我很好奇平叔平时住在哪里，但无论如何追问，他总是闭口不答。
平叔带我兜兜转转，走了不知多久，最后来到一条偏僻且不知名的老街。
狭窄阴仄的巷道两边，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筒子楼。
墙皮脱落，锈迹斑斑，污水横流，破败不堪。
老街尽头是一家没挂招牌的饭馆。
即便已经深夜，后厨似乎还在忙碌，烟囱里不断冒出白烟。
饭店门口的大排档桌桌爆满，人声鼎沸。
我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平叔，弱弱问道：“老爷子，你该不会还要请我吃霸王餐吧？”
平叔坦然点头，“猜对了，就是吃霸王餐。”
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糟老头子坏得很，自己饿了想蹭饭，拉着我一起刷碗分担压力，我才不上当。
“等会！我还没说完呢！”
平叔一个箭步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手劲很足，我竟然挣脱不开，手腕处被攥得生疼。
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古稀老人发出的力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值壮年的猛男。
我不禁追问：“老爷子之前练过？”
平叔笑而不答，随即转移话题：“不是我请你吃霸王餐，而是这家店的老板请所有人吃霸王餐。”
“一日三餐统统不限量，不收一分钱，而且不设门槛，谁来都可以免费吃。”
“看到那些吃饭的人没有？猜猜他们都是什么人……”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食客穿得都很朴素，甚至有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该不会是流浪汉吧？”
“对喽！”平叔点头，“在这里吃白食的人，除了老街的住户，更多的是四面八方的流浪汉。”
我既惊讶又困惑，忍不住追问：“店家做慈善不要紧，靠什么维持呢？”
平叔摇摇头，“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人家是在做善事，管他怎么维持。”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我没再刨根问底，默默跟在平叔后面，进饭馆一窥究竟。
刚踏进满是油污的后厨，一股肉香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店老板刚刚杀完羊，正拿着剔骨刀处理羊肉，整个地面血迹斑斑。
看他年纪大概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镜片上沾了一层油污，有种茶色眼镜的即视感。
身材胖乎乎的，留着一头过耳长发。
乍一看，我以为刘欢改行了，不看乐谱看上菜谱了。
平叔主动打了声招呼：“沈老厨，这么晚了还在忙啊……”
“哎哟，是哪阵风把平叔您给吹来了？”
一见我们进来，沈老厨赶忙起身迎接，却忘了手上还攥着剔骨刀，差点误伤了平叔。
意识到失礼，他赶紧放下刀，双手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擦，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忙得晕头转向，脑子糊涂了，平叔和这位小兄弟先找座，我马上给二位沏茶。”
平叔也不客气，自己拿了一个小马扎，在院子里坐下，又吩咐我去搬一张折叠桌过来安好。
这里没有菜单，不支持点菜，店家做了什么就吃什么，食客没资格挑。
茶水上来后，沈老厨给我们爷俩一人一碗羊肉汤，配着大饼吃。
肉香四溢，汤汁飘着一层油花，微微带点膻气。
沈老厨笑容可掬说道：“二位吃好喝好，招待不周请见谅。”
平叔反问：“闺女还没复学？”
话一出口，沈老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绪。
“唉！这丫头死活不肯上学，怎么劝也没用，我实在没招啊！”
平叔指着我对沈老厨说：“那正好，我给你带来一个家教。”
“他叫骆闻，不妨让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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