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库管看着姜凡冰冷的眼神,霎时间连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库房如此空虚,虽然是先前的补给不足,但保不齐自己会被迁怒。
若是这新上任的大人是个性子急的,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时间又怕触怒了百户大人。
却见姜凡没有立刻破口大骂,王库管屏气四五息后,才敢开口。
“大......大人......卑职不曾取一毫一厘,请大人明鉴啊!”
沙哑的嗓音中藏着颤栗。
姜凡却只是叹了口气。
铁山军大动干戈,复地百里,虽然战功赫赫,却不能马上取得丰足物资。
这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哪怕心里有个预期,在真正面对如此状况时,到底有些不同。
“现在,还有谁知晓库房状况?”
王库管没料到姜凡态度会如此平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应答。
“回大人,除王、李、张三部总旗大人......”
他的目光在李三身上稍作了停留。
“再无其他人员知晓。”
姜凡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稍微安定,只要消息还没有泄露,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是......”
王库管却又支支吾吾起来。
姜凡见此皱了皱眉。
“只是什么?”
“只是,三位总旗知晓后,便开始减少日餐供给。”
“如今,堡中恐怕已有不少弟兄起了微词......”
姜凡神色一凝。
难怪那值守堡门的兵卒不见补给,心中失落。
原来节流之举已经施行,如此一来,军心必定已经开始涣散。
留给他的时间怕是不多。
“大人,除了堡中库房,堡外还有千五百亩田地可供耕种。”
王库管为了安抚姜凡,如是说道。
然而,现今正值冬日,哪里可以耕种?
不说,耕种到收获也需要时间,就是收获,其产量能有多少?
如此废话,姜凡自然无视。
“无妨,今天到此为止。”
理清磐石堡的状况,今日的工作就算成功。
他转身走出库房,让王库管锁住了房门。
“今日所见之事不要声张,李三尤其是你,若有消息走漏,我拿你二人是问!”
“是!”
李三见姜凡如此严肃,忙挺直了腰,板板正正行礼应答。
姜凡于是才返回房间。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
屋内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洒满房间,驱散了边塞冬夜的寒意。
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让空腹巡视许久的他精神一振。
只见房间中央的方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炖菜,里面能看见大块的腌肉和晒干的菜蔬,油花点点,汤汁浓稠。
旁边是一盆堆得尖尖的粟米饭,另有一小碟切片的咸菜。
这饭菜虽谈不上精致,但在贫瘠的边地,尤其是在知晓库房存粮窘境后,显得尤为珍贵。
卓雅正坐在桌旁,她没有动筷,只是安静地等着。
听到门响,她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眼眸在灯下熠熠生辉。
“回来了?快吃饭,都要凉了。”
她起身自然地接过姜凡解下的外袍,挂在一旁。
看着桌上难得的丰盛菜肴,卓雅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我方才去灶房看了,这肉是腌过的,闻着就香。米饭也管够。”
对她而言,能安稳地坐在干净的屋子里,吃着热乎的、有肉有菜的饭食,已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舒心日子。
姜凡被她这份纯粹的开心感染,心中难题堆积的沉郁似乎被撬开缝隙,透进些许暖意。
他依言在桌边坐下,接过卓雅递来的盛满米饭的碗。
“你也吃。”
他夹起一块肉放到卓雅碗里。
两人默默吃了几口,温暖的饭菜下肚,驱散了身体的疲惫。
然而,卓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姜凡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咀嚼的动作有些慢,眼神时不时会定在某一处,显然心思并不全在饭食上。
她放下筷子,轻声问道。
“是不是堡里的事务……有些麻烦?”
姜凡抬眼,对上她关切的眸子,不想让她刚安定下来就忧心,便扯出个笑容。
“无甚大事,刚接手,总有些琐碎。”
卓雅却是不信。
她性子直率,既然看出了,便不想藏着掖着。
“你莫要瞒我。我看得出来。”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了几分。
“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我瞧这堡里养着些战马,照料得也就寻常。”
“我们羌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最懂如何伺候这些伙伴。”
“不如……让我去管马?做个司马什么的?保管比现在养得好!”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扬,带着羌族女子特有的自信神采,眼神亮晶晶的。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战马养得膘肥体壮的情景。
姜凡看着她这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熨帖着因现实难题而焦灼的内心。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放下碗筷,忽然伸手,将卓雅轻轻揽入怀中。
卓雅也温顺地靠在他胸前,脸颊隔着衣衫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
“不用担心。”
姜凡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手臂环得更紧了些。
“有我在,天大的麻烦也能趟过去。至于养马,你若喜欢,那就封你做磐石堡的司马。”
他现在面临的危机,远不是养好几匹马就能解决的,但他不想拂了卓雅的心意。
他的话语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卓雅听着,心中那点因察觉他烦闷而生的担忧渐渐消散。
她相信他,就像相信他当初能将她从泥淖中带出来一样。
“嗯。”她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屋内一时静谧,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炭盆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炭块持续散发着热量,将房间烘得暖意融融,甚至有些过于暖和了。
这暖意似乎不仅驱散了冬夜的寒,也点燃了别的东西。
怀抱中妻子柔软的身躯,发间传来的淡淡馨香。
还有她全然信赖的依偎,都像是一簇小火苗,舔舐着姜凡的心房。
连日奔波的疲惫,面对困境的压力,在此刻似乎都化为了某种亟待宣泄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