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百

姜凡率丙旗众人勒马，停在磐石堡门之前。

临近看，更能磐石堡的庞大与破败。

那数丈高门框横亘在众人头顶，看似雄伟的木质结构，却隐隐透露出腐朽的气味。

门前值守的两名兵卒早已注意到他们。

其中一名年长些的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停驻的丙旗众人。

视线忽然被姜凡身上簇新的官服吸引。

只见其胸口，缀有十寸许的方形补子。

黄底黑绣，纹着一头黑彪，双目圆睁，张口露齿，周身火焰云纹环绕，骁勇之意澎湃。

这是六品武官——百户长才有的官服！

那兵卒神色顿时一凛。

他啪地并拢双腿，挺直腰板，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卑职参见百户大人！”

声音洪亮，通过空旷的堡门向内荡去，立刻引来几道目光。

姜凡微微颔首。

“本官姜凡，奉柳将军命，前来磐石堡任职。”

“请大人出示文书、官印，容卑职验看。”

兵卒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语气却不见谄媚。

姜凡从怀中取出以油布包裹的任命文书与一方铜印，递了过去。

那兵卒双手接过，仔细展开文书，逐字核对。

又举起官印，迎着光反复辨认印文与边款，动作一丝不苟。

仔细的校验工作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丙旗众人经历长途跋涉，此刻舟车劳顿，十分疲惫，只想要早早进驻堡内。

拖延之下，队伍里响起些许骚动。

胡悍有些不耐地挪了挪脚，低声嘟囔。

“忒也麻烦，这破地方规矩倒大。”

他声音虽低，在寂静中却格外清晰。

那验看文书的兵卒脸颊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显出些许窘迫。

但手上动作未停，依旧严格按照流程查验。

“休得聒噪。”

姜凡回头淡淡瞥了胡悍一眼，声音不高，却自带威势。

胡悍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其他原本也有些躁动的丙旗兵卒也纷纷安静下来。

姜凡转回头，心中却对这值守兵卒高看一分。

若在戊午户营，守门兵卒见了他这身官服，多半早已点头哈腰，忙不迭地放行。

哪会如此一丝不苟地查验？

铁山军能收复失地，军纪之严明，果然名不虚传。

他心中原本因堡垒残破而生的一丝轻忽，此刻也收敛了起来。

验明正身，确认无误后，那兵卒将文书官印双手奉还。

紧绷的神色松弛少许，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喜庆。

“文书官印勘验无误！卑职恭贺姜大人上任！”

他略一迟疑，目光越过姜凡，朝他身后那支三十余人的小队望了望，带着一丝期待问道：

“大人，不知后续人马军需，今日可会抵达？”

姜凡闻言一怔。

柳治只让他两日内前来上任。

后续兵员、粮饷、器械补给并未提及一字。

他压下心中瞬间升起的疑虑，面色平静地如实相告。

“本部人马物资，皆在于此。”

那兵卒听闻，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失望。

虽瞬间隐去，恢复恭谨，却未能逃过姜凡的眼睛。

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略微低沉了些。

“原是如此……卑职明白。”

兵卒侧身让开道路，朝堡内打了个手势，高声唤道。

“李三！速引姜大人及诸位弟兄前往安置！”

一名看着机灵些的年轻兵卒应声从门房内小跑出来，对姜凡利落地行了个军礼。

“大人请随卑职来。”

姜凡压下心中那点因守门兵卒失望眼神而升起的蹊跷，点头示意带路。

一行人马随着引路兵卒，鱼贯踏入磐石堡内部。

刚一进入堡内，众人顿觉周身一暖。

周遭如同刀子般凛冽的寒风，被高厚的堡墙彻底阻挡在外、

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北方冬日特有的干冷，但比起外面的天寒地冻，已是天壤之别。

不少丙旗兵卒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

然而，这股暖意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堡内的景象所带来的另一种寒意所取代。

堡内格局呈土楼状。

中央是开阔的夯土广场，四周环绕着高达数层的夯土木石楼廊。

密密麻麻的房间如同蜂巢，显示出此地全盛时期曾容纳过不少人烟。

然而，如今放眼望去，绝大多数房门紧闭，许多窗棂破损不堪，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

广场上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个兵卒抱着柴火或提着水桶匆匆走过，脚步在冻土上发出空旷的回音。

一股混合着尘土、陈旧木材以及若有若无霉味的萧瑟之气弥漫其间。

冷清的气象与戊午营那种人员旺盛的景象截然不同。

胡悍东张西望，刚才那点因为不用吹风而带来的喜悦很快没了。

他咧了咧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冯诸道：

“老冯，这地方……怎么感觉比咱们戊午营还冷清？鬼影子都没几个。”

冯诸没有答话，只是目光沉稳地扫过那些紧闭的房门和空旷的廊道，眉头微蹙。

显然也察觉到此地人员凋零。

赵六抽了抽鼻子，小声对赖二说：“二子，这味儿……像好久没人住的老屋。”

赖二点点头，眼神里也少了之前的兴奋，多了几分打量和疑虑。

廊桥、营门等关键位置，倒是能看到值守兵卒的身影。

他们站得笔直，如同钉在地上的木桩，显示出铁山军良好的军纪。

只是这些身影稀稀落落，在这庞大的堡垒映衬下，更显孤零。

姜凡目光如炬，粗略估算。

从堡门到广场这段路，所见兵卒不过数十人，与这足以容纳上千军民的堡垒规模极不相称。

心头那丝疑虑再次浮现。

他心念微动，状似随意地向引路的年轻兵卒李三问道。

“李三，如今堡内驻军几何？我看此地颇为广阔，想必弟兄们住得还算宽敞。”

李三闻言，立刻回道，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荣幸。

“回大人，眼下堡内驻有王、李、张三位总旗大人麾下。”

“计有战兵三百，皆是跟着将军打过仗的老卒！”

“加上大人您带来的一总旗弟兄，现共有兵三百三十二人！”

“住得那是相当宽敞，好些营房都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