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仑心中充满恐惧。
当面指证上官,以下犯上,罪名不小。
万一陈辽保不住他们,或者百户大人有意偏袒……
姜凡将他的恐惧看在眼里,语气转冷。
“段旗官,你以为此刻还能回头吗?”
他逼近一步,声音低沉却如重锤敲在段仑心上。
“剿匪成功,已彻底违背贾政预期。”
“在他眼中,你办事不力,更与我这‘眼中钉’并肩作战,共享军功。”
“你以为,他还会信你?还会容你?”
“自你答应配合攻山那一刻起,你已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此刻退缩,无异于自绝生路。”
“待他缓过气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这条‘不听话的狗’!”
“届时,莫说升迁,你这旗官之位,乃至项上人头,还保得住吗?”
段仑被这番话击得踉跄后退一步,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
姜凡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他所有的侥幸。
是啊,贾政心狠手辣,自己知情太多,又未能按计划除掉姜凡,反而助他立下大功……
贾政岂能容他?
完了,退路早已断了!
他心中天人交战,恐惧与求生的欲望激烈搏斗。
一边是积威深重的贾政,一边是手段狠辣、却屡创奇迹的姜凡。
看着姜凡那冷静而笃定的眼神,想到他此番剿匪展现出的谋略与武力,还有与陈辽的关系……
或许,跟着他,才有一线生机?
挣扎良久,段仑终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道。
“姜……姜旗官……段某……愿听差遣。”
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决绝。
姜凡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兄是聪明人。此后,你我便同坐一条船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旋即转头向人群喊道。
“让弟兄们休整半日,午后出发,快马加鞭赶回戊午营。”
姜凡目光回转投向远方,带着一丝紧迫。
“户营大比在即,贾政想必已等得心焦了。”
此时,戊午户营比往日喧闹数倍。
辕门外车马络绎,营盘内人喊马嘶,各色旗号的兵卒往来穿梭。
这些皆是自前线轮换归来的战兵,以及准备参与明日户营大比的精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味、尘土与隐隐亢奋的气息。
陈辽站在校场边的高台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声音已有些沙哑。
“丙字营区再腾出三个帐篷!友军弟兄远来是客,不得怠慢!”
“医官!医官去哪了?!那边有伤员下马,赶紧抬去诊治!”
“粮秣登记造册,谁敢伸手克扣,军法从事!”
他脚下不停,一边调度指挥,一边应付着各路同僚的寒暄。
“陈总旗,明日大比,就看你们戊午营的表现了!”
“听说你们营出了个叫姜凡的猛人?这次可要让我们开开眼!”
“陈大人,此次柳治将军亲临观礼,若能在他面前露脸,前程无量啊……”
听着这些话语,陈辽心中更是焦灼。
户营大比,关乎整个戊午营的颜面,更关系到他陈辽的考评。
而这一切的关键,此刻却远在黑风山,音讯全无。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阴恻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总旗,真是日理万机,辛苦了啊。”
陈辽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只见贾政不知何时已来到台下,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贾文书。”
陈辽压下心头烦躁,拱了拱手,“不知有何指教?”
贾政慢悠悠踱上高台,目光扫过繁忙的校场,语气悠然。
“指教不敢当。只是眼看明日便是大比之期,关乎我戊午营声誉。”
“有些事,不得不来与陈总旗确认一番。”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辽,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你们丙旗姜凡,至今未归。”
“黑风寨匪患,想必是未能剿平,反倒将自己陷进去了吧?”
陈辽心头一沉,面上不动声色。
“剿匪之事,自有章程。姜凡既领了军令,必会竭力完成。何时归来,尚未可知。”
“尚未可知?”
贾政嗤笑一声,声音拔高几分,引得附近几个军官侧目。
“陈总旗,时至今日,你还要维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却愈发凌厉。
“段仑早已传来密信,那姜凡抵达辛酉营后,终日只知饮酒作乐,操练废弛,毫无剿匪之意!”
“此等惰怠无能之辈,岂能担当大任?”
陈辽瞳孔微缩。
段仑的密信?
他竟未收到只字片语!
果然是贾政从中作梗,收买了辛酉户营的旗官。
他心中怒火升腾,却强自按捺。
“段仑一面之词,岂可尽信?姜凡其人,我信得过。”
“信得过?”
贾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带着嘲讽。
“陈辽!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那姜凡分明是畏敌如虎,拖延不前,如今更是误了归期!”
“户营大比若因他一人之故,让我戊午营无人出战。沦为笑柄,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他图穷匕见,厉声道。
“本官命你,即刻撤销丙旗参赛资格,由甲旗顶上!如此,尚可保全我戊午营颜面!”
周围的喧嚣似乎静了片刻,不少目光聚焦过来。
陈辽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贾政步步紧逼,拿着所谓的密信大做文章,无非是想彻底按死姜凡,顺便打压他陈辽。
他若此刻服软,不仅寒了姜凡和丙旗的心,更等于向贾政低头。
日后在这戊午营,将再无立足之地!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陈辽深吸一口气,迎着贾政阴冷的目光,斩钉截铁道。
“贾文书!军令状在此,大比资格早已裁定,岂能朝令夕改?”
“我相信姜凡必会及时赶回!在此之间,戊午营参赛者,仍是丙旗!”
贾政没料到陈辽如此硬顶,气得眼角抽搐,指着他喝道。
“陈辽!你若一意孤行,届时姜凡未能归来,或是剿匪失利,损兵折将,导致大比空缺,上面怪罪下来,我看你这总旗之位,也坐到头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
他挺直脊梁,声音洪亮,几乎传遍半个校场。
“不劳贾文书费心!若真有那般后果,我陈辽,一力承担!”
“好!好!好!你一力承担!”
贾政连连点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本官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收场!”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袍,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透着浓浓的戾气。
周围军官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纷纷散去。
高台上只剩下陈辽一人。
他独立寒风之中,望着营门方向,紧握的拳心里已全是冷汗。
姜凡,你小子……一定要给老子争口气啊!他心中默念,焦虑与期盼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