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月上高枝，该是夜阑人静。
辛酉户营中，却无一人入眠。
三十多个正兵被临时征召，站在校场中，被营火映照着面庞，表情困惑。
“头儿，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急召？”
“是啊！弟兄们正困盹呢！”
段仑面对他们的质疑，并不多发言，而是侧过身，让出背后的人影。
“今夜，急召诸位，是为剿匪！”
姜凡大步走入火光笼罩的范围。
他依旧穿着那身臃肿的棉服。
但脊背挺直，眼神在跃动的火焰下亮得惊人，再无半分平日的惫懒。
“诸位！”
姜凡开口，声音清朗，瞬间压下了场中的窃窃私语。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
“今夜，便是剿灭黑风寨之时！”
此话一出，校场上一片哗然！
“剿匪？现在？”
“姜旗官？他不是……”
兵卒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这个连日来懒散度日的旗官，此刻竟如此严肃地说要夜袭悍匪？
姜凡不理会众兵卒的惊诧，继续道。
“前几日种种，不过麻痹贼人耳目！”
“我戊午营丙旗，从未忘却军令职责！”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风寨匪徒，劫掠乡里，残害百姓，乃我边军之耻！”
“今夜，便要将其连根拔起，以正军威，以安民心！”
人群安静下来，惊疑逐渐被这番话引动的血气取代。
看着姜凡截然不同的凛然姿态，一些兵卒眼中开始燃起火焰。
“可是……姜旗官，匪寨险要……”
仍有老兵担忧。
“险要？”
姜凡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自有破敌之策！今夜，便要叫那雷彪知道，边军锐士，不可轻侮！”
他猛地一挥手。
“胡悍！抬上来！”
早已等候在侧的胡悍和几名丙旗兵卒应声而出。
那一批保养得锃亮的精良装备，被抬到阵前。
十副铁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十把轻弩机括森严。
“这些，”
姜凡指着装备，声音斩钉截铁。
“暂借诸位兄弟！穿上它们，拿起它们！让那些匪寇看看，什么是边军精锐！”
辛酉营兵卒看着那些平日想都不敢想的精良装备，眼睛都直了。
震惊之后，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股油然而生的信任。
这位姜旗官，竟是如此人物！连这等保命的家伙都舍得拿出来！
“姜旗官仗义！”
“弟兄们，跟姜旗官干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校场气氛瞬间被点燃。
原先的困惑不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涨的士气和坚定的战意。
姜凡抬手压下喧嚣，沉声道。
“段旗官将率领诸位，佯攻山寨正门！”
“记住，声势要大，弓弩覆盖，佯作架梯冲门。”
“但不可过于逼近，减少伤亡！吸引贼人主力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
“我会将亲率丙旗余部，自后山断壁潜入，直捣黄龙！”
“与诸位前后夹击，一战定乾坤！”
后山断壁？那可是绝地！
兵卒们再次震惊。
但看着姜凡那不容置疑的自信，想到他连日来的隐忍和此刻的慷慨。
质疑的话咽了回去，化为更深的信任。
“愿随姜旗官破贼！”
动员已毕，装备分发到位。
参与正面攻寨的半数丙旗兵卒已在营门等候。
随着姜凡一声令下，队伍悄无声息地没入漆黑山林。
辛酉营兵卒很快发现了不同。
这些丙旗兵卒行进间脚步轻捷迅疾。
对复杂山径如履平地，哪还有半点平日校场上的懒散？
他们对这黑风山的草木了如指掌，总能提前避开可能的暗哨和陷阱。
“我的娘，他们怎么跑这么快？”
“这路……他们啥时候摸得这么熟？”
几个辛酉营的年轻兵卒气喘吁吁，几乎跟不上节奏，忍不住低声惊叹。
他们许多人患有夜盲，夜间行军更是艰难。
全靠丙旗兵卒不时回头拉扯提醒，才勉强跟上。
原来这些天的嬉猎竟是如此！
辛酉营兵卒心中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敬佩。
这支丙旗，藏得太深了！
很快，先锋部队冲至黑风寨营大门。
段仑望着厚重的的寨门，深吸一口气，猛地挥手下令。
“攻寨！”
早已准备就绪的弩手立刻扣动扳机，一片弩矢带着尖啸扑向寨墙望楼。
同时，兵卒们扛着云梯搭墙，发出震天喊杀声，作势冲击。
寂静的夜空被瞬间打破！
寨墙上值守的喽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两个被箭矢射中，惨叫着从望楼跌下。
警锣被疯狂敲响，整个黑风寨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
“怎么回事？！”
聚义厅内，雷彪被惊醒，一把推开身边女子，抓起手边的鬼头大刀。
一个小喽啰连滚爬爬冲进来，面无血色。
“大……大王！官兵攻寨了！人很多，前排都穿着铁甲，弩箭厉害得很！”
“铁甲？”
雷彪铜铃般的眼睛一瞪，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爆发出狰狞狂笑。
“哈哈哈！缩了这么多天，终于敢露头了？”
“该是那姓姜的废物带队来了！正好，老子亲自去摘了他的脑袋下酒！”
他赤着上身，露出虬结肌肉和累累伤疤，提着鬼头大刀大步冲出。
匪徒们见寨主如此悍勇，慌乱之心稍定，纷纷嚎叫着跟上。
寨墙上，雷彪俯瞰下方，只见火光下人影憧憧，攻势看似凶猛。
他狞笑一声。
“就这点本事？给老子砸！”
巨大的滚木礌石被匪徒合力推下，带着轰隆巨响砸向寨门前的官兵。
“举盾！后撤！”
段仑急忙下令。
辛酉营兵卒顶着借来的蒙皮大盾，被砸得阵型晃动，不得不向后暂避。
弩箭虽利，却难以立刻压制居高临下的滚木礌石。
雷彪见状，更是嚣张，挥舞着鬼头刀咆哮。
“废物！穿个铁甲就以为能破老子寨门？做梦！都给老子去死！”
他亲自督战，匪徒气焰更盛，箭矢、石块倾泻而下。
上攻下的位置优势，顿时磨平了匪徒先前士气上的劣势。
正面压力骤增。
一个辛酉营伍长缩在盾后，听着头顶砰砰巨响，脸色发白，低声道。
“段旗官，贼人反抗太过激烈，咱们恐怕扛不住啊！”
段仑此刻手心全是冷汗，强作镇定。
“稳住！按姜旗官说的，守住阵型，吸引贼人即可！”
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后山方向。
姜凡，你们可要快啊！
这边顶不了多久！
战场陷入胶着，官军的攻势被暂时遏制，匪徒的嚣叫响彻夜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山寨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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