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是数日过去,丙旗的兵卒在众人眼皮子下依旧惰怠。
不说原本对他们抱有期待的户民百姓失望,连黑风寨中的匪徒都等得焦急。
“雷老大,这都多少天了?”
“就是啊,老大!那帮边军废物怕不是被吓破了胆!”
“我看是,他们根本就不敢攻来!”
几个喽啰嘴里灌着劣酒,大声嚷嚷着。
“就是!天天守着,喝风吃屁,实在无趣,我们下山干他一票吧!”
“多嘴,他贾政说破天不过一个百户文书,手底下废物没胆子,你替他操个鸟心。”
雷彪倚躺在高座上,啃了一大块咸肉,骂道。
“他们不来,咱们省得清净,该吃吃,该喝喝!”
有了老大发话,黑风寨上下也越发不把先前贾政的传信当一回事,依旧浪荡着日子。
距离户营大比的日子越来近,终于只剩下两天。
夜里,段仑心情极佳,几乎要轻哼出小曲来。
若按日子来算,如今姜凡就该拿下了黑风山寨,开始准备返程才是。
看现在这情形,这户营大比,这小子注定要错过。
贾府也给了回信,贾文书对他大为赞赏,之前承诺的好处,马上就可以兑现。
他美滋滋地抿了两口温酒,准备熄灯就寝。
此时,帐外却传来了动静。
一兵卒进账通报。
“段旗,那个姜凡来访,说是有要事商量。”
段仑一怔,要真积极,剿匪拖不到现在,怎么今天这么晚还要商量?
他心下狐疑,但还是扬声。
“请姜旗官入账。”
他顺手整理好衣袍,脸上堆起惯常的热络笑容。
帐帘掀动,姜凡带着一身寒气走入。
他身上依旧披着那身臃肿的棉常服,与前几日的惫懒模样无甚区别。
“段大人,深夜打扰,还望海涵。”姜凡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姜大人见外了。”
段仑笑着迎上。
“大人今夜有什么事要商量?”
“是为剿匪。”
剿匪?
段仑心中暗自思忖,这姜凡莫非是终于拖不下去,来讨价还价?
“姜大人可是有了章程?”
两人身影被油灯拉长,投在帐壁上。
“章程,倒是有了。”
姜凡微微一笑。
“只是需要段大人鼎力相助。”
“哦?姜大人但说无妨,小弟必定......”
段仑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姜凡右手一动,快如闪电,腰间逸云骤然出鞘。
冰冷的刀锋在灯火下划出一道寒光,下一刻便稳稳架在段仑脖颈处。
森然的寒气瞬间刺透皮肤,激得段仑浑身一颤,头皮发麻。
“姜......姜大人,你这是何意?”
段仑脸上的笑容僵住,转为惊骇,声音在极度恐惧之下变调。
他完全没想到,姜凡会突然发难,而且如此果决!
“意思很简单。”
姜凡眼神锐利如刀,连半分懒散都不见。
“请段大人,立刻集结麾下人马,整理军备,随我连夜剿匪。”
“连......连夜?!”
段仑只觉脖子上的刀刃又紧一分,几乎割破皮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姜大人三思啊!”
“夜袭凶险,匪徒据险而守,我们......”
“我们正是要攻其不备!”
姜凡打断了他。
“你以为你和贾政的勾当,能瞒得过谁?”
段仑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全无。
怎么会?
他怎么会知道?
姜凡盯着段仑惊恐的双眼,直戳向他肺腑。
“贾政许了你什么?让我猜猜......”
“是我丙旗的装备?”
“还是调你离开这片穷山恶水的许诺?”
全中!
段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比颈间的刀锋更冷。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在骗你!”
姜凡的语气冰凉,嘲笑起来。
“区区一个文书,空有官位而无兵权,调动旗官岂是他一言可决?”
“没有陈总旗点头,你只能永远留在这辛酉户营!”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段仑一个激灵。
他先前被贾政的官威和空头许诺迷惑,冲昏了头脑,竟未深思此节!
“你若不随我剿匪,今后黑风寨之匪患日炽......”
“首当其冲的就是你这辛酉户营遭殃!”
姜凡刀锋微侧,段仑立刻感到刺痛。
“再者,贾政既能与你勾结,焉知他不会与这黑风寨暗通款曲?”
“届时,借匪徒手,除了你这无用之人。”
“再让那雷彪摇身一变,顶了你旗官之位,鸠占鹊巢。”
“如此一来,既能绞杀了我,又能平定匪患,而你,不过是枚弃子......”
“你以为不可能吗?”
段仑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冷汗涔涔而下。
姜凡描绘的未来,有理有据,绝非妄言!
贾政那般阴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升不得官事小,自身性命事大!
他决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见段仑神色变幻,姜凡语气稍缓。
“我不需要你攻入山寨,只需要你带队在寨门前佯攻,吸引贼人注意。”
“我自会率丙旗精锐,从后山断壁奇袭,里应外合。”
姜凡顿了顿,抛出了最后一个诱饵。
“为保你无恙,可将丙旗那十副铁甲,十把轻弩,暂借与你部使用。”
“有了这些装备,你只需要固守阵型,匪徒轻易伤你不得。”
“事成之后,剿匪功劳,你我二人平分,何愁不能升职?”
“是跟着贾政那厮吃空中画饼,还是跟我搏个实实在在的军功前程?”
“段大人,该醒醒了!”
姜凡最后一喝,令段仑脸色惨白,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贾政虚无缥缈的许诺和眼前死亡的威胁。
一边是姜凡指出的残酷现实和触手可及的军功装备。
颈间的刀锋提醒他,若不答应,恐怕立刻就要血溅五步。
他终于把心一横,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段某……愿听姜旗官调遣!即刻……集结兵马!”
姜凡盯着他看了片刻,确认他不是虚与委蛇。
这才缓缓收刀入鞘,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炷香后,校场点兵。”
说罢,他转身出帐,融入夜色。
段仑后怕地瘫软在地,
他大口喘息,摸着脖子上那道细微的血痕,望着晃动的灯焰。
这一夜,绝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