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凡看着段仑面红如熟蟹,心中冷笑。
先锋?
攻坚最难、伤亡最重的活儿甩给我们,自己躲在后面保全实力?
这段仑,看着热情,骨子里却是怯懦算计,只想推卸责任,保全自身。
姜凡却也不戳穿,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淡淡道。
“段旗官言重了。同为边军,自当同心协力。”
丙旗这边,几轮酒下来,气氛热烈不少。
胡悍被段仑和他手下几个伍长围着。
“胡兄弟真是好汉!”
“丙旗弟兄这身装备精良得很呐,看着就让人踏实!”
“那是......是当然!”
胡悍被灌得满面红光。
他拍着胸脯,舌头都有些打结。
“段……段大人放心!”
“有姜爷在,有我们丙旗弟兄在,什么黑风寨,就是个土坷垃,一脚给他踹平喽!”
段仑立刻顺势又敬他一碗。
“有胡兄弟这句话,小弟我就安心了!剿匪先锋,非丙旗莫属啊!”
另一边,冯诸端着碗,只是沾了沾唇,看着胡悍那飘飘然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悄悄用胳膊碰了碰身边同样没怎么喝酒的老卒,低声道。
“坏事,这回要出乱子,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这段仑这是把咱们往火坑里推,胡悍这憨货还乐呵呵往里跳。”
那老卒默默点头,目光扫过对面辛酉营那些兵卒。
见对方眼神大多游离,不见多少战意。
他低声道:“冯哥,我看这段旗官,不像是敢拼命的主。”
“这先锋……怕是真要咱们独扛了。”
冯诸叹了口气,闷头吃菜,心里沉甸甸的。
新兵得意,老卒忧虑,段仑那帮外人过于热切的奉承,姜凡都看得分明。
他将席间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明面上仍与段仑等人虚与委蛇。
终于到了宴席尾声,段仑又急切问道。
“姜旗官,您看,我们何时出兵进剿?宜早不宜迟啊!”
姜凡放下酒杯,语气虽然平稳却暗藏着一丝玩味。
“段大人放心,剿匪之行,势在必得!”
“我等初来乍到,还需要休整一番,时机一到自然就会着手。”
“具体事务,还需再勘查清楚敌情方能定夺。”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积极,实则根本没给准信。
段仑还想再问,姜凡已起身。
“段大人,这顿接风宴办得很好,我等舟车劳顿,便先歇息去了。”
说着,他便抱拳退出了营帐,带着丙旗众人安顿下来。
当夜,姜凡便将冯诸、胡悍、赵六几个丙旗核心,召至自己那间地窝。
油灯如豆,映照着几人神色各异的脸。
胡悍脸上酒意未消,带着几分宴席上被捧起来的得意。
冯诸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赵六则有些茫然,搓着冻得发红的手。
姜凡目光扫过三人,声音低沉如闷雷。
“都醒醒神。眼下局面,尔等真以为段仑是真心助我?”
胡悍挠了挠头。
“段旗官……挺热络啊。”
“热络?”
姜凡冷笑。
“他是想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先锋,说得轻巧,那是要拿弟兄们的命去填黑风寨的寨墙!”
冯诸立刻点头。
“姜旗看得明白,段仑其心可诛。”
“啊?”
胡悍这才回过味来,瞪圆了眼。
“这龟孙敢算计咱们?”
“算计已摆在明面。”
姜凡继续梳理。
“贾政欲借刀杀人,段仑乐得顺水推舟。”
“既然他们都盼着我们丙旗变成一群骄狂废物,那我们……便做给他们看!”
他环视手下,一字一顿道。
“从明日起,全军懈怠!”
“操练敷衍,军容不整,多抱怨,少操练,每日只想着吃喝取暖。”
“总之一句话,要让段仑,让他的眼线,都以为我们丙旗已烂泥糊不上墙!”
冯诸等一众老卒纷纷点头表示了然。
胡悍却听得有些发懵。
姜凡有些无奈地看着胡悍。
“胡悍,尤其是你!”
“收起你那得意劲儿,若因你漏了馅,军法从事!”
胡悍一个激灵,酒彻底醒了,连忙抱拳。
“喏!姜爷放心,俺晓得了!”
“冯老哥。”
姜凡看向冯诸。
“荒废只是作假,该做的事情却一件都少不得。”
“需以狩猎为名,每日分批进人,将黑风山外围地形、路径、哨卡,一一探明,绘成图本。”
“这件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人选要精干,机警。记住,要做得隐秘。”
冯诸重重点头。
“明白!探查路径,绘制图本,交予旗官。”
“赵六。”
姜凡又看向赵六。
“你手巧,有个要紧物件交给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绢布,上面是用炭条绘制的图形。
“对外只说天冷,修补营中器具。”
“暗中按此图,将此番带来的轻弩进行改制。”
赵六有些激动地接过图纸。
入伍几天,他一直无法完全适应节奏,总是拖了弟兄们的后腿。
现在终于有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赵六迫不及待地展开图纸一看。
上面赫然画着带有奇异棘轮和并列箭匣的结构。
图形虽然是姜凡手绘,比较粗略,但赵六一眼就看出了不凡之处。
他眼中顿时冒出精光。
“妙……妙啊!小姜子,这……这是连弩之法?”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噤声!”姜凡低喝。
“只管去做,成败关乎我等生死。”
赵六赶紧收声,紧紧将图纸攥在手里,用力点头。
“放心吧,我就算不眠不休,也定将此物修造出来!”
“好!”姜凡目光锐利。
“各自清楚职责。此乃‘示敌以弱,暗中备战’之策。”
“演得好,黑风寨可破,演得不好,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都给我把皮绷紧了!”
“喏!”几人齐声应道,神色俱是凛然。
翌日起,辛酉户营的兵民便见识了戊午营丙旗的蜕变。
每日快到巳时,丙旗的营地方才有些动静。
兵卒们三三两两从地窝子里钻出来,个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校场上,队伍站得歪歪扭扭,连衣甲都未穿戴齐整。
大多只裹着那身厚实臃肿、沾着油渍的棉常服。
如此景象,让旁边操练着的辛酉兵卒咋舌起来。
几个正在附近劳作的辛酉户民停下了手里活计,远远瞧着,低声交头接耳。
“瞅瞅,这就是上峰派来剿匪的精锐?”
“日上三竿才起身,比咱家那懒婆娘还能睡!”
“噤声!好歹是友军……不过,这模样,怕是连咱营里的辅兵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