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操练,变得异常枯燥和严苛。
不再是熟悉的对抗,而是反复的整队、行进、转向、立定。
动作必须整齐划一,号令必须瞬间响应。
烈日之下,汗水浸透衣甲,不少兵卒在休憩的间隙,窃窃私语起来。
“这劳什子练法,有何用处?”
“太折腾了......”
私下里,一股怨气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这样严苛的练法,抱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哪个新兵没有经历过这些?
只是操练结束后,姜凡将众人集合了起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掏出刚捂热不久的钱袋子。
把上次军功所得的赏银,按照功劳大小,一份不少地发到了胡悍、赖二等立功的兵卒手中。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钱,胡悍几个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
在庚申户营的时候,哪见得到这么多银两!
那些老卒们也都愣住了。
往常上官发放赏赐,层层克扣,到他们手里能有一半已是难得。
何曾见过这般分文不差的?
“这……姜旗,这些都给他们?”
冯诸声音有些发颤,既羡慕,又激动。
“军功是弟兄们拿命换的,自当悉数分发。”
姜凡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一刻,兵卒们看着姜凡的眼神彻底不同了。
公正,守信!
原先那点怨气,在实实在在的银钱和这份公正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紧接着,姜凡又自掏腰包,将一块银两交给胡悍。
“拿去交给伙夫,大伙都操练都累了,让弟兄们的饭菜里多加肉!”
“是!姜爷!”
胡悍大声应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能拿到足额的赏银!还能吃上肉!
这样的旗官,哪里去找?
兵卒们个个面露喜色,心中那点对枯燥操练的抵触,已然被信服和感激取代。
接下来的训练,无人再敢懈怠抱怨,即便汗水淋漓,步伐沉重,也咬牙坚持。
待到一日操练结束,那些个老卒都累得不想动弹,更不要提两支新编练的队伍。
虽已勉强能做到号令统一,但行进间仍显稚嫩,与别旗的队伍相比,稍落下乘。
冯诸擦着汗,走到姜凡身边,脸上带着忧虑。
“姜旗,弟兄们已尽力了。只是……距离营中考校只剩两日,这般进度,恐怕……”
姜凡望着校场上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兵卒们,目光沉静。
“尽力便可。两日后,见分晓。”
黄昏归营后,为了应付初五的校验,姜凡又从军医那里弄来些草药加速众人的恢复。
接下来两天的训练内容,依旧无比枯燥。
只是到了最后,姜凡才召集了几个伍长什长,传授他们二三制的要义。
“二三制不是死阵,需要各个部分的严密配合。”
“若是大成,每个人都可以算作主脑,但现在时间不够,我只能先把理论传授给你们。”
“到时候你们在较艺时,没了我也要会指挥队列,明白吗?”
“明白!”
他们一致应诺下来。
“在对练时,要时刻分析三件事情,进攻、掩护、支援......”
姜凡把所有知识细细掰开、揉碎了喂给他们,讲了足足一两个时辰。
能当上伍长什长的也大抵机灵,都听懂了七七八八。
心底对于明日的校验升起了希望。
初五,校验之日。
戊午户营校场旌旗招展,各旗兵卒按序列队,鸦雀无声。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高台上设了座,总旗陈辽与几名副手早已落座。
出去几个相熟的面孔,陈辽身旁还坐着一人。
身着青色文官服,面皮白净。
一副书生模样,气势却丝毫不落陈辽下风。
正是百户文书贾政。
贾政目光淡淡扫过台下诸旗,最终落在丙旗队列最前方的姜凡身上。
那双细眼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子阴寒冷意,久久未移。
陈辽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瞥向贾政。
这鸟人,果然要打姜凡的主意。
“贾文书今日好兴致,竟亲临我这戊午营观看校验。”
贾政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
“陈总旗说笑了,验考兵卒,本就是贾某分内之事。”
“况且,听闻贵营新晋了一位了不得的旗官,甫一上任便立下大功。”
“贾某也想亲眼见识见识,是何等少年英杰。”
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若有若无的针刺。
“只望莫要是那等骤得高位,便不知天高地厚,连营中规矩都忘了的狂徒才好。”
陈辽面色不变,放下茶碗,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年轻人,锐气盛些也是常情。重要的是能打仗,能杀敌。至于规矩……”
他侧头看向贾政,目光如炬。
“在我戊午营,守我的规矩便是。不劳贾文书过多费心。”
贾政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这厮低了自己半级,奈何有几分实权,竟然暗戳戳敲打起上级来。
他心里恼火,脸上笑容却不改变。
“陈总旗治军严明,贾某自然是放心的。只望今日校验,丙旗莫要辜负总旗期望才是。”
“毕竟,这校验的项目,也是按规制精心安排,最是考校真本事。”
他特意在“精心安排”四字上略略停顿,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陈辽冷哼一声,不再接话。
他虽掌实权,不惧贾政,但这校验项目的拟定确在文书手中,此刻争辩无益。
察觉到台上的目光,冯诸凑近姜凡,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担忧。
“姜旗,台上那个穿青袍的,就是百户文书贾政。”
“您之前处置了贾仁,他今日亲至,怕是来者不善……”
“这场校验,他是主考,若存心刁难,我等……”
不等姜凡开口,旁边的胡悍已梗着脖子,哼声。
“怕他个鸟!咱们这几日流汗操练,又不是白费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把咱们怎地?”
“就是!有姜旗在,怕甚!”
“校验靠的是真本事,难道他还能凭空把黑的说成白的?”
丙旗众人经过几日磨合与恩威并施,心气早已不同往日。
此刻闻言非但未露怯意,反而个个挺直了腰板,眼神里透着不服输的劲头。
姜凡目光扫过一张张坚定的面孔,心中微暖,沉声道。
“冯老哥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胡悍说得也对,校验凭的是实力。我等只需竭尽全力,无愧于心便可。”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几分振奋。
“待校验完毕,我请大家喝酒!”
“好!”
“旗官大气!”
众人低呼响应,士气更盛。
些许紧张气氛,被这股团结一心的热气冲散了不少。
这时,台上一名执令官上前,高声宣布:
“校验开始!”
场中气氛陡然一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场中。
贾政居高临下,看着丙旗的方向,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终于明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