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箭矢,险之又险擦过胡悍,扎透了羌兵喉管。
箭羽颤抖着扫在胡悍鼻尖,羌兵随之倒下,他也被惊出一身冷汗。
胡悍抹掉脸上血渍,定了定心神,然后怒骂起来。
“赖二,你他娘想射死老子是吧!”
片刻后,最后一名羌兵被斩翻在地,峡谷中再无站立之敌。
姜凡收刀而立,气息微喘。
丙旗众人虽带伤,却满脸兴奋,开始清理战场,收缴首级。
“姜爷,这一仗打得怎样?爽利吧!”
胡悍兴冲冲地跑前来邀功,将怀中的旗官令递还给姜凡。
原来姜凡昨晚见了字条,猜到李莽要反,早在上卯之前摇醒了庚申户营的几个。
他给胡悍留下了令牌,以此敕令丙旗众兵卒。
又叫赖二前去弓兵队里请教。
一个时辰,不论学了多少,必须跟着胡悍在巳时赶到跃马峡。
姜凡本想着,即便射得不十分准,也能威慑羌贼。
没想到赖二竟直接学成了。
方才一什羌兵,起码被他狙杀有二三四个。
于是才让这一仗打得如此轻松。
姜凡都不禁庆幸起来,还真是让他捡到了个射箭的天才!
眼下众人虽有受伤,但也都提前穿戴了皮甲,全无性命之忧。
此刻面对胡悍的邀功,姜凡心中也是畅快,大笑起来。
一什羌兵,足十二个人头,当记大功一件。
回去以后,整个总旗的老行伍都不能再小瞧了他们这支丙旗。
要是没有李莽几人的身死,他刚任的旗官职务甚至还可以往上拔个几分。
“爽利得很,回去就把你提做伍长!”
“谢姜爷!”
胡悍大喜过望,连忙拜谢。
不多时,羌人的首级尽数收缴,对李莽几人的尸身却犯了难。
“姜爷,这几个怎么办?”
胡悍踢了李莽一脚,恶狠狠啐了一口。
“要我说把他曝尸在这儿算逑,狗日的敢通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姜凡看了眼几人尸身,沉思片刻。
“先带回去,几人叛军的事不要声张,就说是遭遇斥候。”
“明白。”
等丙旗众人归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十二颗羌贼人头?!他们剿灭了整整一什羌兵!”有人惊呼起来。
“痛快!羌贼连年寇关游击,泥鳅似的难抓得紧!”
“咱们吃了不少亏,今天也是扬眉吐气了!”
“不愧是我大黎的好儿郎!”
戊午户营中军心一时大振,不少兵卒欢欣鼓舞。
胡悍听得受用,骄傲起来,昂首挺胸,步子都阔了不少。
不过欢欣中,偶尔又夹杂着些许叹息。
“可惜,又失了五六个弟兄的性命......”
“折了一伍人,罪责不小啊......”
有些资历的伍长、什长之流皆是摇头。
十二颗首级自然大功一件,但五六具尸身又何尝不是损失惨重?
总之事态并不十分圆满。
胡悍几个开始还得意自满,直到被营中老卒担忧的神色感染。
目送姜凡行至陈辽帐前时,还是捏了把汗。
“你们说,总旗大人是会赏,还是会罚?”
赖二有些担忧地问那些老卒。
见他们只是摇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胡悍见此气不打一处,啪的给了赖二脑瓜一下。
“刚才那一箭还没跟你算账呢,净问些晦气的!凭姜爷的本事,当然是赏!”
瞪了赖二一眼,胡悍又把目光移向了总旗帐口,不自觉咬起了指甲。
帐口两名轮值兵卒掀起帐帘,让姜凡钻了进去。
帐内烧着碳火,暖烘烘的,让他长吁了口气。
陈辽已经坐在案前等了一会儿。
“上任一天多点,就给我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你小子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语气听来似乎不善,姜凡却满不在乎地坐上侧席,随手把玩起案上的毛笔。
“还不是您有眼光,我要是个省油的,您也不会选我当这旗官不是?”
陈辽独爱姜凡这看似直率,实则聪慧的性子,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谈及正事,姜凡收起了不羁的姿态,端坐起来,清了清嗓子。
“属下巡线,至马跃峡,遇一什羌贼斥候。”
“李莽一伍不是对手,被羌贼杀害,所幸胡悍见我令牌遗落追赶上来。”
“驰援之下,最终打败敌军,得胜而归。”
他边说着,边奋笔疾书,将李莽反叛一事始末写在纸上递给陈辽。
“当真如此?”
陈辽接过扫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姜凡又将李莽昨晚留下的字条递给陈辽。
“大人可以去问。”
“朱尤,陆合。”
“在!”
总旗帐口的两名护卫应声而入。
“你们找丙旗那几个验查一番。”
“一个个查,若属实论功行赏。”
“是!”
两人得了命令,立刻照做。
总旗帐内外,终于只剩两人。
陈辽将李莽的罪证收好,又把姜凡递给他的纸张投入火炉。
碳火点燃草纸,一股青烟升起,纸张便带着墨迹一起化为灰烬。
陈辽这才缓缓开口。
“这事,还有谁知?”
姜凡摇了摇头。
“已经吩咐过了。”
陈辽于是放心下来,松了口气。
“你做得好。”
“最近铁山军复地归来,要在这戊午户营驻下。事情都攒到一堆,有些杂碎也按捺不住了。”
“但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本次战功,明面上是记不得了,只能按杀敌一什,损兵六名来算。”
姜凡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意外。
虽然没算到铁山军复地归来,但他想揪出李莽联络之人,于是做了些布置,与陈辽所想殊途同归。
“不过,私底下,倒是可以给你些补偿。”
“说吧,想要什么?”
陈辽为人正直,虽然为了布局有所牺牲,但究竟不想亏了手底下的弟兄。
姜凡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大人,我想知道家父死因。”
陈辽闻言一怔,没有想到姜凡会追问起这件事情。
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眸,他犹豫片刻,最终不再隐瞒,沉声道。
“你爹年岁比李莽还大两月,他运气不好,升得慢还是个什长。”
“想要当上旗官,年纪不得大于四十,他资历混得久了想要一搏,转去夜不收当了个斥候伍长。”
“眼看着还差一点就能攒好军功,在回来的路上却出了事。”
“那日巡夜的,在营口不远见到了你爹......”
“趴雪地里,在背后插着支箭,是羌贼的。”
“可那是营口,有哨岗盯着,让羌贼在眼皮子底下杀人,简直是笑话。”
“仵作也看过,断定说箭不假,可不是射的,有人拿着箭杆子生生扎进的后心。”
拿箭杆子扎进后心?
姜凡目光一滞,话语中含着怒气。
“当日和他一起执勤的是谁?”
“没有这号人。”
陈辽叹了口气。
“那时我在养伤,没能及时调查,等我伤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见了。”
他拍了拍姜凡的肩膀。
“想报仇,得看你自己本事,但总归一点不错,羌贼定然脱不得干系。”
沉默良久,姜凡最终点了点头。
现在没有头绪,不代表以后没有办法。
做好当下,一步步往上攀去,真相必定水落石出。
姜凡振作起精神,准备离开。
陈辽叫住了他。
“这件事你理应晓得,算不得什么奖赏。”
“既然你不要别的,我给你个迁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