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好了军置,姜凡接着又转过屯田所,军机房......
将旗官职责以及各项事务大抵了解清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户营中升起缕缕炊烟,姜凡在一众老卒的簇拥下,踏入军营旁的酒铺。
“小二,上酒!”
姜凡跨进门槛,豪迈地大吼了一声。
酒铺里的氛围霎时热闹了起来,三十个兵卒把铺子挤得满满当当,六七张张小桌座无虚席。
等酒上齐,姜凡站在主桌前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弟兄们,某今日上任,是莫大的福气!”
“过往种种,未能共苦;未来种种,可求同甘!”
“姜凡在今日,谢过诸位!这一碗先干为敬!”
姜凡说着,将头一仰,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两滴。
一息过后,碗中浊酒一饮而尽,碟碗翻覆,也不见丝毫洒出。
“好!”
“畅快!”
老卒们见姜凡如此豪爽,亦轰然应和,纷纷抬头痛饮。
几碗浊酒下肚,隔阂渐消。
划拳声、吹嘘声、碗筷碰撞之声响成一片。
不断有人上前向姜凡敬酒。
姜凡来者不拒,酒到碗干。
虽然酒铺中的米酒度数不高,但架不住量大且急。
一抹红晕很快爬上了姜凡的脸颊,胸口处那颗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
随着心口不断震颤,上头的醉意竟然快速消解起来。
看来是饕餮纹在发挥作用。
胡悍不知道姜凡已经醒酒,有意要帮他挡,但很快便被那些个老卒扯开。
酒过三巡,李莽忽然抱着一口酒坛凑了过来。
坛口泥封陈旧,像是珍藏已久。
“哟!老李,你这抠搜鬼舍得把这刀子烧拿出来了?”
有老卒惊呼起来。
“听说是刚当上副旗那会儿埋的,五年了,摸都不给摸一下哩!”
“现在倒好,贬了伍长才拿出来。”
李莽不理旁人起哄,拍开泥封,一股浓烈酒香顿时溢出。
他小心斟满一碗,双手捧到姜凡面前,低头请酒见不得表情。
“姜旗,白日是李莽猪油蒙心,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削咱职,咱认罚!”
“这碗酒,算咱赔罪,望您往后多多提点!”
他语气听着诚恳,姿态放得极低。
老卒们头一次见李莽如此卑微,心中惊讶。
但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也帮李莽说起了好话。
“大人,李莽既然知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了他吧。”
“是啊,老李已经贬作伍长,您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就成。”
姜凡突然端坐起,盯着李莽细看了两眼,神色静得吓人。
不惜冲犯军纪也要逼宫,必定刚愎自用。
这样的人会在半天之内就转变态度请罪?
姜凡思量时,那些个老卒以为触了他的霉头,又悻悻地噤声闭起嘴来。
然而,不过一会儿,姜凡忽然大笑起来。
既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计就计也未尝不可。
他猛地拍向李莽肩膀。
猝不及防下,那碗碟中的烈酒泼洒出去半碗。
“无......无碍!知错能改,善......善莫大焉!”
姜凡说着,装作醉醺醺的模样,夺过李莽递来的烈酒,豪爽地泼向嘴皮。
动作看着大开大合,实际上却没有几滴酒液溅入嘴中。
旁人也只觉得性情,就着烈酒浓香吵闹起来,氛围更加火热。
李莽闻声抬头时,姜凡嘴边酒碗已空。
他的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忙将剩余的酒分给众人,引得一片叫好。
或许是美酒太烈,酒铺没热闹多久,便静了下来。
大堂中鼾声四起,姜凡也伏在桌上,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独独剩下一人还睁得开眼睛。
李莽从酒桌前站起,环顾一圈后,来到姜凡身侧,轻推了两下,低声呼唤。
“姜旗?姜旗?”
见毫无反应,他脸上愧色褪去,只剩下冰冷怨毒。
李莽轻手轻脚摸向店家后院,将一张卷好的字条塞进墙角一堆破瓦罐下。
觉得不太放心,他又吹了一捧尘土在瓦罐上,防人见出罐子被动过手脚。
做完一切,他随即快速返回,大堂内已经黑了灯。
堂内都是睡着的兵卒,店家无论如何也没生意做了,赶人是万万不可的。
熄灯虽然无奈,倒也正常。
李莽没有声张,蹑手蹑脚找了个位置,也趴下去装睡。
然而他却没有察觉到,桌椅上空了一位。
此刻姜凡已经身处后院。
大堂里的油灯便是他熄的。
方才李莽所做一切,尽皆在他眼中。
姜凡取出字条展开,就着微弱月光看去,上面写着一句。
“明日巳时,跃马峡。”
只有短短几字,姜凡不敢妄下定论,心里却已经有了防备。
见四下无人,他撕下内衬一角,在后院找了块煤渣,仿着字条在布料上写了一遍,将布料放进瓦罐。
字条则被他收了起来。
一夜无事。
天边亮起了一抹鱼肚白,酒铺中的众人才逐渐转醒了过来。
“嗬,老李这酒还真烈......喝得老子晕乎。”
“诶!醒醒,都几时了,是不是该上卯了。”
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返回了营内。
姜凡已经在军机房内,捧着舆图研究。
等伍长什长等人到齐,他放下了手中的舆图。
“大人,稍事准备,可以巡边了。”
按例,新旗上任,首日交接事务,然后便要熟悉下辖巡线。
姜凡点了点头。
“巡边的路线我还不熟,需要个人领路。”
李莽闻声抬头,刚要请缨。
“李莽,你是前任副旗,经验丰富些,这次由你这一伍为我领路。”
姜凡的语气平淡,好像理所应当。
李莽对上了他的目光,却是一愣。
“怎么了?”
“没,没什么,姜旗信任,属下自当尽心。”
李莽回过神来,悄然移开目光,答应了下来。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姜凡。
“大人,另外几个新兵......”
“我让胡悍他们先操练几日,今日巡边不用喊他。”
李莽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遗憾。
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备好东西,便带着属下,领姜凡前去巡边。
一路上,李莽还撑得起尽职二字,向姜凡介绍着巡边的种种事项。
“咱戊午户营,居北潼关最前,羌贼骚扰往往首当其冲。”
“平坦的地方,一般由哨岗盯着去,咱们要巡的多是些小路。”
几人走出户营几里,周边渐渐没了人烟,脚下的路也崎岖起来。
“姜旗可别小瞧了这些小路,羌贼想要攻营,往往要派斥候走小路摸清户营状况。”
一直来到两山之间,几人巡入峡谷深处。
领队的李莽渐渐放慢了脚步,长长吐出口气。
“比如这马跃峡,去营四五里,尚无人居。”
话音落下,他转身直面姜凡,脸上的恨意不再遮掩,缓缓抽出了腰间弯刀。
其余五人也各自分立,围住姜凡。
五六把长刀,闪着寒光,断掉了他所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