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辽的带领下,姜凡一行人终于窥见营中景象。
高耸城墙背后,是一片繁华。
一条干道平铺正中,两旁楼宇鳞次栉比,道上小商小贩卖力吆喝着,好不热闹。
“姜爷!你看那儿,还有羌人的买卖!”
胡悍忽然指着一处摊贩,四五个披着厚实毛皮的商人正在询价。
“别瞎比划,小心折了手。”
遭姜凡训诫,胡悍立刻老实不少,却仍然难掩兴奋,四处观望着。
姜凡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跟紧陈辽身侧。
“刚才营门口说的那些,真是你心中所想?”
这话问得突然,姜凡却早做了准备。
“总旗所想,就是属下所想。”
“你小子倒是机灵,比你老爹强上不少。”
陈辽对姜凡对回答非常满意。
“贾仁那厮,是百户文书贾政子侄。”
“仗着点关系,肆无忌惮,把营里搅得乌烟瘴气,我早想办他。”
“今日拿你当枪,我不瞒着。”
“贾政这鸟人睚眦必报,也不是好货。”
“削了他侄儿,必定怀恨在心,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些姜凡自然清楚,做枪,就要有枪的觉悟。
“属下不怕,不过宵小之辈,掀不起什么波浪。”
“好!说得好!哈哈哈!”
陈辽重重拍了拍姜凡的后背,对这小子,他真是越发地欢喜。
“都是些宵小之辈。你小子可以,有种!”
“但是光有种不行,还得有本事。”
陈辽话锋一转,搂住了姜凡的肩膀。
“骤迁的官可不好当,手底下的二三十人都是老兵油子,能不能服众看你自己。”
“尤其是副官李莽,苦熬了三五年没个说法,心里大抵有怨。”
“训得好了,他们个个都是悍勇的老行伍;训得不好,到时偷奸耍滑,我拿你是问!”
“是!”
见姜凡神色坚定,陈辽甚是高兴,随手摘下自己的钱袋子递给姜凡。
“里面是赏银,比军功只多不少,也好帮你打点打点关系。”
姜凡谢过陈辽,接过钱袋子,沉甸甸的。
别了陈辽,众人行至营房军务,一个个入序领牌。
“胡悍,庚申户营来投军的。”
执笔小吏斜睨了他一眼,在册子上记了一笔,随意从墙上摘了块木牌。
“领卒牌。”
胡悍小心接过牌子,抹擦起来。
木牌很轻,上面大致刻了个卒字,粗制滥造的廉价模样。
“赖二、年勇、罗常、汪毛,我们都是一起的。”
“报这么快,赶着投胎呢。”
那小吏皱起眉头,手中的笔反而更慢,看着他们神色不善。
“自己拿牌。”
赖二他们被小吏无故呵斥一句,也不敢还嘴,只得讪讪得陪着笑。
等领完牌子,才敢在背后低声议论起来。
“一个小吏而已,跟个大爷似的。”
“就是,架子比姜爷还大呢......”
其他人都拿完了牌子,只剩下姜凡。
“那个谁,你哑巴了?报名字拿牌啊。”
那小吏不满地催促起来。
姜凡闻声上前一步,神色平静。
“姜凡,奉总旗命,任职旗官。”
“旗官?”
小吏听闻是旗官,先是一愣,忽然收起了轻慢,上下打量姜凡,将信将疑。
他翻起手里的册子,嘴里还在小声呢喃。
“有这么年轻的旗官?”
不多时,果真在旗官一页找到了姜凡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怠慢了上级,小吏立刻脸色一白。
慌忙拉开抽屉,找到一块石牌,哈着腰,双手奉给姜凡。
姜凡接过石牌,放在手里掂了掂。
石牌颇有分量,正面精琢着旗官二字,背面刻姜凡姓名,远非胡悍几人的烂木卒牌能比。
“小的不知大人今日上任,多......多有怠慢,请大人责罚。”
胡悍几人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小吏,现在也低了他们一筹,顿觉神清气爽,一个二个哄闹起来。
“该罚!”
“让你敢瞧不起我们!”
“姜爷,您说怎么罚?”
那小吏此时低着头连肠子都悔清了,大冬天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这要是被责罚,十杖没跑,两三天都行走不得。
“不知者无罪,这次饶了你。”
看姜凡懒得计较,胡悍他们也顺势转了话头。
“我们姜爷饶了你,还不谢过姜爷!”
“就是!再有下次,要你好看!”
小吏顿时如蒙大赦,连连向姜凡磕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姜凡不多计较,转身离开军务,独留小吏在原地擦着冷汗。
忽然,胡悍又折返回来。
小吏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发问。
“这位爷,还有什么事吗?”
“姜爷让我问问,咱们旗营往哪走。”
“哦,哦哦,好,小的马上阅查。”
他刚才只是瞥了眼名号,还没细看,再翻开册子又是一愣。
“是......丙字旗,这会儿该是在校场治兵,大人往东走就是。”
得了消息,胡悍应诺一声,又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那小吏还想叮嘱几句,却只见得胡悍背影,最后摇了摇头,叹息起来。
“难得遇到个心善的大人,怎么偏偏去了丙字旗呢,偏偏那里最是凶蛮......”
姜凡顺着小吏的指引,很快找到了校场的位置。
那里已经站了二三十人。
见到他们的一刻,姜凡才明白,连陈辽都称老兵油子的,到底多老,多油滑。
整支队伍零零散散,歪七扭八,窸窸窣窣的小话就没停过。
哪怕他举着旗官令,站到那二十来号人近前,他们也没多大反应。
迎接姜凡的只有一片懒散,以及目中无人的轻蔑。
时不时有审视的目光扫过他身上。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毛都没长齐,也来这里当爷?”
接着,队伍里中便传出了不甚遮掩的嗤笑。
胡悍站在姜凡身后气得牙痒。
这情形分明就是看着姜凡年轻,要给他们立个下马威。
然而姜凡却不呵斥,让胡悍几人入列以后,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他心里清楚。
这帮老卒连军纪都抛却了,合起伙来也要打他几棍杀威棒。
若是他不正面接下这招,用军纪罚人,便是无能,反倒正中下怀。
那么今天以后,这旗官也不要做了。
现在不能共苦,以后如何同甘?
没人信得,便成了光杆司令,空衔一个名号罢了。
半晌过去,见新来的旗官始终不羞不恼,老卒们才终于开始用正眼瞧人。
“都说够了?”
眼见着场中的窃窃私语终于要停了下来,队伍排头站出一人,挡在姜凡身前。
“列队!”
哗哗!
二十多人的队伍瞬即列齐。
肃杀的气息,顷刻间迎面扑来。
整好队列,李莽转过头来,一双三角眼瞥着姜凡,断眉间写满了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