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铁铺中,炉子正烧得火热。
赵铁匠光着膀子站在铁砧前,一锤一锤锻打着。
叮!叮!叮......
炽热的火星子随着铁锤的挥舞飞溅。
“爹,我把小姜子拉来了!”
赵六拉着姜凡径直走进铁匠铺子。
“行,六子,你去找户营的梁老头打壶酒来。”
赵铁匠头也不抬地指使赵六。
“爹,现在还是白天呢......”
“让你去,你就去。”
赵叔瞪了一眼赵六。
赵六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
铺内只剩二人,炉火烘得人皮肤发烫。
赵铁匠将烧红的刀身浸入油中。
刺啦——
油缸中腾地翻滚起细密油雾,一缕青烟自刀身升起。
“这刀,是你爹订的。”
淬火完成,赵铁匠用粗布擦拭干净,利索地组装起来。
“他估摸着自个儿快升旗官了,让我打把好刀。”
赵铁匠打磨长刀的糙手,顿了顿。
“眼看刀快成了,人却没了......现在你当了旗官,这刀,该给你了。”
姜凡接过新刀,刚锻成的刀面上,还留有余温。
他细细地端详着这柄长刀。
刀身线条流畅,隐现云纹,寒光内敛。
姜凡随手一挥,刀刃划破空气,竟发出阵阵微鸣。
“手感极佳,重心恰到好处,真是好刀!”
在这年时,竟然有人能锻造出如此刀具!
他能感觉到,这样的品质就是现代工艺也无法批量生产,其蕴含的是匠人毕生所学。
姜凡手握着宝刀,不由得赞叹连连。
赵铁匠看他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还差最后一步,滴血认主。”
“认主?”
姜凡听闻有些惊诧,在这之前,他只当这办法是个传说。
但是,既然赵叔开口,他没有犹豫,当即用刀尖在指腹一划。
血珠顺着刀身滑落。
不多时,竟如渗入大地般,迅速被云纹吸入。
刀身随之发出一阵清脆嗡鸣。
刀鸣绕梁,持续十息才逐渐低沉下去。
赵铁匠看着姜凡,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十息!竟然是十息刀鸣!
这是传世珍宝的标志!
他自幼研习锻造之法,从父亲手中接过匠铺以来,锻造过无数兵刃。
以古法精锻的,也有三五把。
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激发出十息刀鸣。
一度让赵铁匠以为传世珍宝只是个虚假的谣言。
直到姜凡出现!
“刀认主了......姜庆生了个好儿子啊。”
一股骄傲自赵铁匠心底油然而生。
“此刀生灵,应该有个姓名,你来取名吧。”
“刀纹如行云飘逸,就叫逸云。”
“好,好!就叫逸云!”
赵铁匠看着逸云满是痴迷欣赏,姜凡见状实在有趣,便故意打趣。
“赵叔,多少银两?”
“说什么呢,臭小子,你爹早就付过了。”
被姜凡一打断,赵铁匠从锻出传世珍宝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旋即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
“马上你就要出任旗官,带着这柄刀,也安全些。”
“姜娃子,今天喊你过来,不仅是为了送刀。”
“有些事情,如今是该告诉你了。”
姜凡闻言,立刻收敛心神,侧耳倾听。
“你爹的死,有蹊跷。”
仅仅七字,却震得姜凡心头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叔。
“当年,军中报的是遭遇羌骑伏击阵亡。”
“但我打听过,收尸的仵作说了,他中的是羌人的箭没错,可箭伤却在后心……”
赵叔盯着姜凡的眼睛。
“一个老兵,会把后背露给敌人?”
后心中箭?!
姜凡心中巨浪翻涌。
不是正面战死,而是背后中箭?
这意味着什么?奸细?灭口?
无数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在原主的记忆中,父亲性子刚直。
莫非真在军中碍住谁的事,才遭了毒手?
“戊午户营,是个大营,盘根错节,你此去上任,须多加小心,万事留个心眼。”
姜凡紧握长刀,刀身的嗡鸣已平息,但他心中的波澜却汹涌难平。
他看向赵叔,目光锐利如刀。
“赵叔,我明白。”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姜凡坚定的侧脸。
此去戊午户营,他必将真相调查得水落石出。
姜凡将逸云用粗布裹好,告别赵叔返回家中。
却见胡悍牵了三四匹马,正蹲在院门口等着。
这些马匹,毛色枣红,油光发亮,美中不足是身上有几处伤口。
正是昨日羌骑留下的战马,被胡悍找了回来。
几人看见姜凡站起了身子。
“姜爷,咱们该去应募了。”
姜凡点了点头,朝着屋里喊道:“娘子,我先去了。”
卓雅闻声走出,目送着姜凡等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虽说戊午户营离得不远,路途却也有十四五里。
众人纵马疾驰用了约莫两刻钟。
终于在路途尽头见到戊午营寨的轮廓。
那户营背靠两山,山顶设有烽燧,一旦引火,方圆二三十里皆可望见。
营寨设有城墙三五丈高,横亘两山之间,扼守要道。
墙头巡弋的兵卒身影微小如豆,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这大户营,真气派!”
胡悍他们望着那高耸的户营门楼,忍不住赞叹连连。
相比起来庚申户营实在太小,只有一圈可怜的篱笆和夯土矮墙......
想到这里,胡悍又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破旧的军袄。
姜凡没有说话,目光眺望城门,那里已经排起了队列。
商贾行人进进出出,接受着审问盘查。
一个嘴角生着带毛黑痣的兵卒尤其忙碌,每每审人,对方脸上都平添一份苦闷,他的神色却越发得意。
姜凡等人骑马抵近,贾仁立刻挺直了身子。
“站着!”
他声音尖利地拦在道上,挡住了姜凡的去路。
“干什么,干什么?!懂不懂规矩?!”
“都给我下马!”
姜凡勒住马,翻身落地,向他抱拳。
“我等前来应幕投军。”
贾仁上下打量着姜凡等人,看他们身上衣物破旧不堪,心底生起轻视。
他并不回应姜凡,而是先扯起马绳,将几匹战马牵到一旁。
胡悍他们摸不清状况,也跟着姜凡站到路沿。
贾仁却连正眼都不瞧他们,满眼只有这几匹骏马。
这些马匹腰背滚圆,四肢粗壮,是一等一的好马。
要是我献给上面......
他眼眶里那双乌珠滴溜溜转了起来。
“咳咳,你们几个来干什么的?”
姜凡皱起眉头,明明刚才说过一遍,此刻再问,分明来者不善。
胡悍见气氛不对,赶忙上前哈腰。
“军爷,我们是来投军的。”
“哦......投军,别的户营来我们这里投军?”
“是,是,庚申户营来的。”
庚申户营?
贾仁思索了片刻,面露恍然。
户营六十,庚申位列五七,虽归戊午管辖,却是末流中的末流,既无高官也无富户。
如此一来,可以放心欺负。
贾仁狞笑一声:“庚申户民?我看你们是羌贼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