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部署,已经用去半刻。
户营外,十数羌骑越来越近。
他们的冲势丝毫不减,甚至已经隐约可见其狰狞的面容,和腰间雪亮的弯刀。
姜凡也动了起来,迎着羌骑杀来的方向跑去。
光是巷道埋伏还不够,必须施压!
让他们怀疑援军即刻就到!
最好的办法就是烽火。
这小户营没有烽燧,只有一座简陋的瞭望哨塔,上面堆着些防寒的干草。
点燃它,就是最直接的信号!
“姜爷!你去哪里?!”
胡悍注意到姜凡的动向,心中一紧。
“不用管我!你们按计划埋伏!等我信号!”
姜凡抓起一柄打谷场的火把,对身后喊了一声,随即直奔哨塔。
哨塔孤零零立在户营最前沿,目标明显。
羌骑绝不会坐视烽火点燃,必会全力阻止,冲上去就是活靶子。
这件事只有他能做成!
风雪刮在脸上生疼,姜凡猫着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快速接近。
塔楼就在眼前!
羌骑发现了这个手持火炬的身影。
白日举火,意图再明显不过。
为首的羌人头目怒吼一声,旁边一骑立刻张弓搭箭。
嗖!
冰冷的破空声袭来!
姜凡感到一股恶风扑向后心,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侧前方扑倒翻滚!
箭矢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地疼。
好险!只差一丝就要中箭!
顾不上查看,他手脚并用爬上摇摇欲坠的木梯。
期间又有几支箭矢射来,钉在他头侧的木头柱子上,箭尾剧颤。
快!快啊!
终于,姜凡爬上了哨塔,以火把引燃干草。
火苗终于舔舐到干燥的草秸,浓烟率先冒出,随即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起,在灰白的风雪中格外刺眼!
成功了!
姜凡顺势速滑下塔,胳膊上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线,分外扎眼。
远处的羌骑明显一愣,动作迟缓了一瞬。
这穷困的小营,居然真有人敢反抗求援点烽火?
被挑衅的怒火从心底焚起!
区区百来人的小地方,就算点了烽火,等其他营寨看到再赶来,足够他们屠光这里十次!
往常这种小营,一个冲锋就能杀得七零八落,根本用不了一刻钟!
头目咆哮着挥刀指向营内,剩余的羌骑不再理会哨塔,策马冲入户营巷道。
他们咆哮着,要立刻找到那个点火者,将他碎尸万段!
巷道狭窄曲折,积雪泥泞。
如姜凡所料,马速立刻慢了下来。
他故意没有擦拭血迹,就是为了诱敌深入。
“等他们进来!按计划行事!”
他压低声音对埋伏在墙后的人低吼,自己则闪身躲入一个拐角,紧紧握住那柄老兵留下的长刀。
刀柄冰冷,正好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
卓雅还在等他,必须把这座户营守住!
羌骑顺着血迹,马蹄印在雪地上缩紧,队形在巷道中被迫拉长。
冲在最前面的两骑只顾寻找血迹,根本没注意雪地中一道白线凸起。
“就是现在,扯!”
巷道两侧,埋伏的青壮们早已手心冒汗。
得到姜凡下令,猛地拽紧雪下的麻绳!
绷!
麻绳瞬间从雪地里弹起半尺,积雪花粉四溅。
冲在最前面的羌骑根本来不及反应。
战马嘶鸣一声,前蹄被绊,轰然向前栽倒!
背上的羌兵惊叫着被凌空甩飞,重重砸进雪地里!
“杀!”
埋伏在两侧的众人,憋红了眼冲出。
削尖的竹矛、木矛胡乱地朝摔懵的羌兵身上捅去!
噗嗤!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同时炸开。
后面的羌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
手中的马缰骤然勒紧,队形瞬间停滞。
就在这停滞的瞬间!
姜凡如同蛰伏的猎豹,从拐角猛冲而出,
他脚下发力,猛然蹬地跃起。
手中长刀借着冲势,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寒光一闪。
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起,鲜血喷溅丈余!
雪地上立时被烫出一片的猩红!
姜凡落地,一把抓住那滴血头颅的发辫,将其高高提起,冰冷的目光直射向后方惊怒交加的羌人头目!
后面的羌骑头目大惊失色,怒吼着想要上前,却被混乱的巷道和倒地的马匹阻挡。
“卑鄙的黎狗!出来受死!”他用生硬的黎语咆哮威胁。
就在这时!
“风紧,杀贼!!”
王叔李伯按照计划,带着聚集起来的几十号人从主巷道里涌了出来。
他们拼命嘶吼着,挥舞着,一杆杆竹矛,在狂风暴雪中形似兵戈。
“虎!”
“虎!”
“虎!”
众人聚起一股巨大声势,黑漆漆压迫过来!
同时,嗖!嗖!嗖!
几道箭矢从不同方向的射来。
屋顶,墙后,树上,密密麻麻。
虽然准头不佳,大多钉在了土墙上,或者干脆不知去处,但总有一两支戳中了目标。
战马吃痛惊跳,又将一两名羌兵掀落在地!
羌兵头目肝胆欲裂地看着这阵仗。
看着领头那几个穿着军袄的戍卒,手持兵刃。
再想到姜凡拼死燃起的烽火......
中计了!真有埋伏!黎狗的主力就在这里!
惊疑的种子终于生出恐惧的果实,沉重地压向了他。
“撤!快撤!”他再也顾不上落马的同伙,连姜凡的目光都不敢直视。
立刻调转马头,用刀背拼命抽打马臀,带着剩余人马,狼狈不堪地沿着来路逃窜。
连回头的勇气都不见。
羌贼逃亡,只留下一地狼藉。
劫后余生的寂静持续了一瞬。
胜利带来的巨大狂喜,便淹没了所有人。
“赢了!我们赢了!”
“羌贼逃了!!”
人们扔下手中的武器,激动地互相拥抱、雀跃、喜极而泣。
捆了羌人俘虏,胡悍和赵六冲上前来。
他们踩过羌兵的尸身,为姜凡包扎滴血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狂热。
“姜爷!您真是......真是......”胡悍激动得说不出话。
“太厉害了!姜凡!你就是咱户营的战神!”赵六兴奋地抱住了他。
年轻后生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称赞,脸上洋溢着扬眉吐气的兴奋和敬佩。
以弱胜强,击退羌骑,这够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这时,姗姗来迟的户营长终于带着两个辅兵,优哉游哉赶到了现场。
“吵吵什么!成何体统!”
这户营长额头的汗渍都没抹净,却扬起了下巴,趾高气昂地呵斥众人。
欢呼的声音稍减,拥挤的人群为户营长让出了一道口子。
他满意地迈入场中。
“这户营有我把守,羌贼怎么敢......”
雪地上的殷红,堵住了户营长的喉咙。
一具无头尸体歪倒在血泊中,断口狰狞可怖。
不远处,被竹尖捅杀的羌兵早已没了声息。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旁边竟还捆了两个羌人俘虏!
这......这不是击退......是杀敌?!还砍了脑袋?!
户营长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这......这是谁干的?!谁让你们杀人的?!”
“还......还砍头?!谁抓的俘虏?!”
他的声音尖厉,但人们却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听不出其中意味。
他们争先恐后地推举姜凡。
“是姜凡!多亏了姜凡!”
“是啊大人!姜凡带着我们杀退了羌贼!”
姜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平静地站了出来。
“是我带领大家做的。羌骑破营,不得已反抗自保。”
户营长猛地指向姜凡的鼻子,脸色铁青,暴喝声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你闯下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