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这一片戈壁如同沸腾了一般,全部人四散而逃,难以追击。
“这……”
陈默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以为是马匪,把人都吓跑了。
陈默暗暗骂了一声,人都追不上,这还怎么招?
“算了,反正是聚集在这一片的流民,怎么可能不回来。”
心里念叨了一句后,陈默把云娘放了下来。
云娘看着远处蚂蚁似狂奔的黑点,面色微微有些忧虑,“这可怎么办?”
“不急。”陈默跨步下马“我们先吃点东西,慢慢等。”
紧接着,陈默大手一挥,几袋米面顿时下地。
“这些,煮粥吧。”
陈默环顾附近,找了几处熄灭掉的篝火——这是难民们升起来的,晚上如若没有火,很大一批人都会被冻死。
过了半晌,这一片空地上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燃烧的烟雾中,纯粹的米香味混着白烟缓缓扩散开来,恰逢厚重乌云过境,把炎炎烈日遮盖了起来,更是多了一分凉爽。
难民们跑出去许久,终于有一两个探头探脑地回来了。
遥遥看见那匹高头大马,他们一惊,顿时就想逃跑,紧接着脚步一顿。
怎么只有一匹马呢?
马匪们不都是成群结队出动的吗?
再一看,那马旁边怎么就只有两个人呢?
眯起眼睛细细分辨,流民都惊呆了:这竟然还是一个老人、一个妇女,没有凶神恶煞,没有一手拿着一把大砍刀,没有裸露的肌肉和一身恐怖的刀疤......就只是两个普通的人而已。
风吹过,那老人还捂着嘴巴咳起来,看上去病入膏肓,马上便会死去。
难民们放了许多戒备,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回来,离得近了,却总感觉有一股米香味钻入鼻腔。
怎么可能有米呢?
莫不是他们太饿出了幻觉?
难民们心痒难耐,走过去一看,竟真的是在煮小米粥!
此时此刻,近乎所有难民都回到了这片戈壁滩。
顿时,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眼神火热地盯着炊火上的小米粥。
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咽了口口水,站出来攀谈:“你也是附近逃难至此的吗?南有沙匪,北有马匪,边军胆小怕事,官吏一逼再逼,我们都许久没吃饭了,大爷,你这小米粥......能否......”
陈默没等他说完,从马背上抽出一把腰刀,大刀阔斧一横:“老夫可不是什么难民,我乃大明黑山营边军陈默,你们可愿跟我走,加入我们黑山营,从此天天吃个饱饭?”
腰刀一出,暗中隐隐的躁动都缓了两分,然话一说完,所有人顿时都躁动了起来。
边军?
那些被沙匪压着欺辱的边军?
这人竟是边军!
当即便有人跳出来道:“你吹牛,边军都多长时间没发军饷了,跟着边军不被沙匪打死就算好的,怎么可能还天天吃得上饱饭!”
陈默表情不变,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边军能不能吃上饱饭,你们来了不就知道了?另外,南边的黑山寨沙匪,已经被我们尽数剿灭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静,下一秒就响起嗤笑。
“怎么可能?你当我们不清楚边军几斤几两吗?”
“就是就是,他们要是有那个能力,我们还费力逃出来做流民干什么?”
“我看你这老头是被北边的马匪吓傻了吧!”
陈默淡然道:“忘记说了,漠狼帮的马匪也被我们剿灭了。”
众人狠狠一顿。
在剧烈的荒唐之感下竟涌生出一个别样的想法:“这人不会是马匪吧?”
众人相互对视,左顾右盼,窸窸窣窣的交流声悄然响起,眼神里的肯定越来越重。
假如陈默是马匪,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马匪们特意挑了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头,还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是为了过来能降低他们的警惕心,好非常容易地把他们骗回寨子,全部抓做俘虏!
奇怪的是,确定掉陈默的马匪身份之后,众人反倒没有一开始想杀人争粮的躁动了。
尽管对方只是一个老头,全部上的话未必不能取胜。
而给他们时间消化的陈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众人脑补了这么一场大戏。
看来效果很棒......
陈默满意地环顾一圈,清了清嗓开口道:“那么,大家收拾收拾跟我走吧,回了我黑山营,从此你们就不必再饱受这风吹日晒了。”
马匪要带他们走,他们还反抗得了吗?
高瘦的中年人索性将计就计:“你说以后能天天吃饱饭,就是给我们吃这个吗?”
说着,他指向篝火上的白米粥。
其余人看着白米粥咽了咽口水,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可是白米粥啊,不是野菜粥也不是杂粮粥,即使寻常有收成,他们也很不舍得吃!
况且这一份,还这么浓!
“当然。”
陈默却是毫无犹豫,一口应下。
云娘收到眼色,端起粥就递给众人。
瘦高中年人:“???”
真给他了?不会有毒吧?
然,还没等他接过,就被身边另一个抢过,囫囵就是一大口!
顿时,众人抢过来抢过去,最后勺子都不知撞哪去了,后面的人直接仰头倒进嘴里。
尽管很烫,这碗粥却在几分钟内就被分食殆尽。
意犹未尽地吃完一碗粥,当即有人道:“黑山营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陈默略略从众人的争夺中回神,微微点头:“对,现在走,日落之前还能到。”
顿时,就有人飞快去收拾几块布似的家当。
陈默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沉默。
云娘在一旁悄然出声:“默老,你在想他们抢粥的事?”
陈默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不是默老变出那么多粮食,我们黑山墩的人也得这样如野狗般抢食。”
陈默脑子里乍然有什么东西炸开,炸得他重重一顿。
大明最后的七年,最难过的不是王侯将相,其实是百姓罢了。
亡,百姓苦;
兴,百姓苦。
他想扶大厦之将倾,扶的不是大明,是百姓。
后世的大时代,能做到百姓乐之兴,他陈默未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