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审讯室,与“静心小筑”的奢华雅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陆川跟在墨痕身后,走进了一间完全密闭的石室。
石室约莫三丈见方,四壁空空如也,同样是用能压制法力的黑色矿石筑成。
墙壁上,一道道更加繁复、更加强大的禁制符文,在昏暗的光下下散发着骇人的红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在这里,别说施展法术,就连调动一丝法力,都变得无比艰难。
仿佛一瞬间,从高高在上的修仙者,重新变回了手无寸铁的凡人。
石室中央,只摆放着一张黑铁桌,两把黑铁椅。
刑长老端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他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桌面,目光则落在面前一杯蒸腾着热气的灵茶上,仿佛对茶叶的形态比对走进来的陆川更感兴趣。
墨痕将陆川带到另一把椅子前,便转身退了出去,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矿石大门,彻底关闭。
整个审讯室里,只剩下墙壁上禁制符文流转时发出的的嗡鸣。
陆川没有坐下。
他就那么站着,身体因为伤势还未痊愈而显得有些虚弱,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一杯茶,喝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刑长老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双眼,看向陆川。
这一次的审视,比在洞府时更加直接,更加露骨。
仿佛两道无形的利剑,要将陆川从神魂到肉体,彻底剖开!
“坐!”刑长老开口。
陆川依言坐下,身体放松,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
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刑长老接下来的问题,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叫陆川?”
“是。”
“哪里人?”
陆川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不卑不亢地回答:“原本是凡俗界一个偏远山村的猎户之子。父母早已亡故,后来村子遭了灾,一路流浪。”
这个身世,半真半假,根本无从查证。
刑长老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答案的真伪。
他换了个话题,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是如何进入我合欢宗的?”
“回长老,弟子流浪在外,正好见到合欢宗招收新弟子。本想着碰碰运气,最后,机缘巧合成了柳如烟师姐的伴修,后来,柳师姐念在我劳苦功高,帮我买了一个外门弟子身份。”
陆川说得很详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查到。
刑长老从桌案上的一叠玉简中,随意地抽出了一枚,用两根手指夹着,在陆川面前轻轻晃了晃。
“入宗一年,修为毫无寸进,身份是柳如烟的伴修‘炉鼎’。这是你一年前的记录。”
他收回玉简,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一层淡淡的光幕浮现。
“但就在最近两个月。你先是在一招击败炼气四层的方凝。不出半月,又在冥心谷中,于不可能的局面下,斩杀了炼气六层的楚泽。回宗之后,更是在坊市内,以炼气三层之境,重创炼气六层的方琳。”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如电,落在陆川身上:“甚至在昨夜,反杀了一名炼气七层的‘幽莲血狱’刺客。”
刑长老每说一句,石室内的压力便沉重一分。这些辉煌的战绩,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成了最致命的指控!
他将玉简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石室中格外刺耳。
“现在,你来告诉我。一个被采补废掉的‘炉鼎’,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而这一切,又恰好都发生在你原本的主人,与拂云山血影案有重大牵连的柳如烟失踪之时。陆川,你作何解释?”
空气凝固,石室内的每一粒尘埃都仿佛静止了。
陆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也为之一滞。他紧紧攥住的拳头,指甲刺入了掌心,用尖锐的刺痛维持着识海的清明。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双眼里,只有一片燃烧的火焰:“弟子,无从解释!”
刑长老眉头一皱。
陆川扯了扯嘴角,眼中燃起火光:“我只知道,方凝欺我,我便败她!楚泽杀我,我便斩他!魔修害我,我便诛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只知道,我不想死!请问长老,我做的这一切,哪一件,是错的?难道在合欢宗,被人当成猪狗一样采补是理所应当?被人肆意追杀便要引颈受戮?这,就是宗门的规矩吗?”
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
刑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一种发现了一块璞玉,甚至是一柄绝世凶兵时的眼神。
许久,他靠在椅背上,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弛下来,发出了一声轻笑:“你这身不畏强权的傲骨,倒是有几分……她当年的影子。”
刑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追忆,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
“说吧,你和秦欢,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不再是审判,而是一种探究。
陆川的心,却瞬间悬得更高。
来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秦欢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脸庞。
是炼心崖顶的惊鸿一瞥,是冥心谷中的出手相救,更是他储物袋里,一片至今仍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紫色裙料……他与这位神秘强大的长老,牵扯太深了!
思索片刻,他坦然道:
“弟子与秦欢长老,只有数面之缘。一次是在炼心崖,弟子修行时,无意中惊扰了长老清修,蒙长老不弃,赐下一缕气息,助弟子突破。另一次,便是在冥心谷,若非长老出手相救,弟子早已身死道消。”
他顿了顿,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与不解:“秦长老行事高深莫测,弟子愚钝,不敢妄加揣测。长老只是偶尔会召见弟子,指点一二,弟子感激不尽。”
滴水不漏!
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完全被动、完全不知情的位置上。
这样做,既承认了与秦欢的关系,又将一切都推到了“强者行事,弱者不敢揣测”这个万能的理由之上。
刑长老盯着陆川看了许久。
似乎想从陆川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但陆川的眼神,清澈、坦然,还带着一丝面对金丹长老时应有的紧张与畏惧。
许久,刑长老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发出一声轻笑:
“呵呵……罢了!”
他不再追问陆川的身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墨痕将人带出去,仿佛审讯已经结束,却没有给出任何结论。
……
陆川被墨痕,再次送回了奢华得不像话的“静心小筑”。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陆川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揣测与不安,他完全摸不准刑长老的路数,只能一边疗伤一边修炼,静待最终的判决。
几天后。
“吱呀!”
厚重的石门,被再一次从外面推开,墨痕重新出现在了在门口。
她将一枚重新加持过禁制的身份玉牌,抛给了陆川,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
“你可以走了。有人为你缴纳了保证金,做了担保。”
保证金?担保?
陆川的心一跳!
是谁?周通源,江月浅,还是神秘莫测的秦欢?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墨痕的话语,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他瞬间冻结:“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你的自由,是有代价的。”
她的目光扫过陆川,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送上战场的武器。
“刑长老有令,你的‘担保’,附带了一个条件。三日后,拂云山,追剿‘血影’余孽。
你的名字,在第一批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