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疗养院”的入院面试被安排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张白色的桌子和两把白色的椅子。
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是一种经过特殊材料处理的不反光的白色，身处其中，会让人产生一种时空都被抽干的错觉。
江澈，现在的张伟，正安静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他的对面，坐着的就是这家疯人院研究所的最高负责人，【典狱长】。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制服，戴着一副白手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眼神正一寸一寸地解剖着眼前这个新的实验品。
“张伟先生。”典狱长缓缓开口，声音和这个房间的色调一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欢迎来到静心。在为您量身定制疗程之前，我需要对您的精神状态进行一次基础评估。”
她的话音刚落，房间天花板上一个隐藏的针孔，无声无息地释放出了一股几乎无法被察觉、带着淡淡甜香的气体。
那是军用级别的真言剂，足以让一个经过最严苛训练的特工都在不知不觉间卸下所有的心理防线。
江澈的眼睫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当然察觉到了。但他没有屏住呼吸，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他像一个对化学一无所知的商人一样自然地呼吸着。
坐在观察室里，通过单向玻璃监控着这一切的彪哥，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旁边的林薇薇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她……她这是要干什么？！”彪哥压低了声音，对着联络器那头的林振霆的安保主管低吼，“这是心理评估？这分明是审讯！”
“这是‘压力测试’的第一环。”安保主管的声音同样凝重，“典狱长在试探他。”
房间内，典狱长看着那个对真言剂毫无反应的张伟，眼神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
她开始了她的面试。
“你在你的申请表里说，你因为商业成功而感到了巨大的精神空虚。”典狱长看着手里的平板，声音冰冷，“能具体描述一下这种空虚吗？”
这是一个典型的诱导性问题。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真言剂的影响下都会开始滔滔不绝地倾诉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恐惧、和欲望。
江澈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平静无波。
“我的描述，可能和您接触过的大部分案例不太一样。”
“我所感到的不是空虚。”
“而是冗余。”
“冗余？”典狱长第一次对一个病人的用词产生了兴趣。
“我的困扰源于人类大脑在设计上的一个根本性缺陷。”
“它被预装了太多无用的高耗能的情感程序。比如，喜悦、悲伤、愤怒、爱……”
“这些程序在人类的原始社会或许有助于种群的繁衍。但在今天这个高度秩序化、理性化的商业社会，它们已经变成了拖慢系统运行效率的垃圾代码。”
“每一次因为成功而产生的喜悦，都会让我的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消耗掉我至少150卡路里的额外能量。而这些能量，本可以用在分析下一份财报上。”
“每一次因为谈判而产生的愤怒，更是对CPU的灾难性超频。它会严重影响我的判断力，让我做出非理性的决策。”
“我来这里，”江澈身体微微前倾，“不是为了找回什么内心的平静。”
“我是来寻求一次系统升级的。”
“我希望，你们能用最先进、最科学的手段，帮我……清除掉这些多余的情感模块。让我成为一个绝对高效完美的‘商人’。”
这番惊世骇俗的疯子逻辑让监控室里的彪哥和林薇薇彻底石化了。
彪哥张着嘴，“他……他……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这是在……主动申请被格式化？！”
然而，房间内的典狱长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却爆发出了一种骇人的光彩！
她以为她要面试的是一个伪装成羊的“狼”。
她却没想到她面试的是一只……主动渴望被改造成机器的“完美的羊”！
江澈的这番话毫厘不差地契合了她，以及她背后那个七人董事会所信奉的绝对秩序的终极价值观！
“有意思。”典狱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近乎于兴奋的温度，“非常……有意思的病例。”
她没有再进行任何言语上的试探。
她直接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进行第二阶段测试。药物注射。”
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推着一辆装满了各种针剂的医疗车走了进来。
她的动作和外面的安保人员一样，精准，高效，不带一丝情感。
“张先生，”典狱长看着江澈，“接下来我们会为您注射一种名为认知催化剂的药物。
它会暂时剥离您的逻辑防御，让您的潜意识直接暴露出来。”
“这是为了更精准地定位您那些‘冗余’的情感模块。”
彪哥在监控室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不能让他打！那他妈肯定不是什么催化剂！是毒药！是让我们澈儿彻底变成傻子的毒药！”
然而，江澈的反应却再次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他非但没有反抗，反而主动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他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种充满了期待和好奇、一个即将体验最新款VR设备的技术宅男才会有的表情。
“请务必，加大剂量。”
“我希望能获得一次最彻底、最深度的系统诊断。”
针头刺入皮肤。冰冷的液，被缓缓注入血管。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彪哥死死地盯着屏幕，他看到江澈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那副金丝眼镜下的脸也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潮红。
“药效……起作用了……”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房间内，典狱长看着那个已经陷入“迷离”状态的“张伟”，开始了她最后的的“拷问”。
“张伟……”她的声音像一个催眠师充满了蛊惑，“你不是张伟，对不对？”
“你是一个演员……你叫……江澈……”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想摧毁我们，对不对？”
在药物的作用下，江澈（张伟）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各种快速切换的、属于“潜意识”的微表情。
有愤怒，有恐惧，有挣扎……
监控室里的彪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完了。
任何伪装在药物和潜意识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然而，典狱长并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真相。
她看到的是江澈的脸上那些混乱的微表情在挣扎了几秒钟后，突然被一种全新的表情所取代了。
那是一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空”。仿佛他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江澈”这个存在。
然后，那个眼神涣散的“病人”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用一种梦呓般却又无比清晰的语气说话。
“我是……秩序的……信徒。”
“我渴望……被格式化……”
“我渴望……清除……”
“我渴望……成为……‘完美’……”
典狱长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病人，看着他那双在药物作用下依旧透露出对秩序和清除无比渴望的眼睛。
她那颗冰冷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她原本以为江澈是一个伪装成疯子的正常人。
她现在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伪装。
他就是一个比她还要纯粹、还要极端的……“疯子”！
一个与她，与“七人董事会”拥有着同样信仰的“同类”！
她猛地站起身，按下了桌上的另一个按钮。
“测试结束！”她用一种无法抑制的狂热语气下达了新的命令。
“把他列为S级观察对象！”
“立刻！马上！为他办理手续，带他进入……”
她的目光投向了那栋没有任何窗户的灰色小楼。
“……高级认知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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