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表演一个不存在的自我？
这个问题足以吞噬掉任何一个试图理解它的演员的理智。
彪哥急得抓耳挠腮，嘴里念念有词：“完了，这不就是让厨子做一道空气吗？
这怎么演？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林薇薇也秀眉紧蹙，她将自己代入那个角色，瞬间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虚无。
唯有江澈，在长久的沉默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困惑，反而有些释然。
“问题本身就是错的。”他开口道。
苏九的眼神微微一动：“哦？”
“你问我，如何向世界展示一张面具之下那张并不存在的脸？”
江澈说，“但剧本的真正要求从来就不是让演员去展示那张不存在的脸。”
“剧本的最后一幕不是一场成功的展示，而是一场注定会发生、无比壮丽的失败。”
江澈解释道：“演员要演的不是‘空’的虚无本身，那是神学，不是表演。”
“演员要演的是空在摘下面具后，拼尽全力去寻找、去定义、去展示自我，却最终发现一无所获的那种悲剧。
他要演的是那场徒劳的寻找，而不是那个不存在的结果。”
“观众最后看到的不是‘空’的真实面目，而是他作为一个演员其存在被彻底掏空的悲剧。
他摘下的最后一张面具是‘我还有一张真实面具可以摘’这个幻想本身。”
江澈的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在场所有人脑中的迷雾。
他没有从表演艺术的角度去解答，而是从戏剧逻辑的根源上指出了苏九当年设下的这个陷阱的唯一出口。
这个出口就是承认失败，并拥抱失败。
苏九死死地盯着江澈，良久，她那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靠在了轮椅上。
“二十年。”
她轻声说，“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一个能看懂我这份遗嘱的人。”
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是她复仇计划最锋利的刀，更是唯一能继承她艺术灵魂的容器。
于是，她提出了一个远比学术打假更宏大，也更沉重的交易。
“这份《面具》手稿，以及它在全球范围内的一切版权我将正式授权给你，以及你的公司糖屏影视。”
彪哥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这可是无价之宝！
“我会亲自担任林薇薇小姐的导师，将真正的极简主义表演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直到她能彻底掌控自己的‘面具’。”
林薇薇激动得站了起来，这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恩赐。
苏九话锋一转，提出了她的条件。
“但你，江澈，必须在这里立下一个誓言。”她的语气变得无比庄重。
“你必须发誓，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你拥有足够的力量时，你要以你自己的名义将这部真正的《面具》搬上银幕。
让它以最完整的姿态呈现在全世界面前。”
她看着江澈，眼神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这部电影的公映，将不再是卫晏虚伪的加冕礼。
它将是一封战书，是你替我，替这座疗养院里所有被埋葬的灵魂，向七人董事会的继承者们，也就是如今的资本联盟，发起的总攻！”
彪哥一听，吓得差点当场跪下。
“苏九前辈！三思啊！”他哭丧着脸，“这……这不是请客吃饭啊！这是要跟国内最有钱有势的那帮人玩命啊！我们家澈儿身子骨脆，经不起这种折腾！”
关乎艺术传承的托付，瞬间被彪哥理解成了一份终身卖命合同。
然而，江澈并没有理会彪哥的哀嚎。
他也没有像英雄电影主角那样热血沸腾地接受这份沉重的使命。
他冷静地看着苏九，用一种商谈合同的口吻说：
“你提出的这个誓言，条款过于模糊，缺乏明确的执行标准和时间表，违约责任也不清晰。
从商业角度看，这是一份糟糕的口头协议。”
苏九被他的理性噎了一下。
“我帮你梳理一下，甲方，苏九。乙方，糖屏影视。”
“甲方提供核心知识产权（《面具》版权）、核心技术培训（林薇薇指导），以及市场情报（资本联盟黑料）。”
“乙方则将该IP纳入公司的长期孵化项目池，项目代号可暂定为终极面具。”
江澈看向苏九：“至于该项目的最终启动，将取决于未来的市场环境、风险评估、以及融资情况。
我方承诺，会将其作为最高优先级项目进行开发。
这样描述，是否准确？”
苏九看着眼前这个将她一生执念都转化为商业术语的年轻人，哭笑不得。
但她知道，江澈的这种方式远比任何一句热血的誓言都更可靠。
“准确。”她点头。
“成交。”江澈言简意赅。
他随即转向还在发愣的彪哥：“舅，跟我的律师联系，起草一份正式的IP授权及托管协议。
另外，为林薇薇小姐和苏九前辈的教学，也拟一份顾问合同。”
一切，都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一场复仇托孤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
交易达成，使命确立。
江澈立刻切换到了执行模式，他看向苏九，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好了，现在长期目标已经确立。
我们来谈谈短期任务的第一个执行障碍。”
“我的首要工作是进入卫晏的剧组。
但我目前的身份是一个刚和国内顶级公司解约、在好莱坞没有任何人脉和背景的自由演员。
正常来说，我连接触到《末代君主》这个级别项目的资格都没有。”
江澈看着苏九，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已经给了我武器，也指明了敌军的司令部。”
“那么我的机票呢？”
“你要如何把一个无名小卒精准地空投到敌人戒备最森严的战场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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