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城,一家临街的客栈雅间之内。
林凡临窗而坐,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是鼎沸的人声与川流不息的修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即将到来的万宗大选的憧憬与激动。
他刚刚从天机阁回来。
那份“通识”玉简里的情报,证实了他所有的预料。
六只刚刚逃出囚笼的惊弓之鸟,面对这十年一度的盛会,面对这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她们的选择,根本无需去猜。
太虚剑宗,七巧楼,药王谷,天机阁,万兽神山,瑶池圣地。
这六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缓缓流淌而过。
每一个,都精准地对应着他那六位好徒儿前世的道途。
她们自以为的分道扬镳,各自奔赴前程,在他眼中,不过是六条清晰无比,早已被预设好的轨迹。
“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林凡端起桌上的灵茶,浅酌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这就像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剧,演员们还在舞台上声嘶力竭,自以为掌控着命运,却不知,真正的观众,早已看得索然无味。
他并不急于行动。
猎人,需要足够的耐心。
在猎物们各自进入新的牢笼,以为自己安全,甚至开始重新积蓄力量之前,任何过早的干预,都会破坏这场游戏的趣味性。
不过,为了让接下来的“狩猎”更加精准,更加有趣,做一些提前的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林凡心念一动,手掌之上,光华一闪。
那块莹白如玉,布满星辰轨迹的石盘,悄然浮现。
万象天机盘。
这件从白芷薇手中“取”来的至宝,不仅能操控一方天地灵机,其最根本的用途,还是推演天命,窥探未来。
他想看看,这六只惊弓之鳥,在各自踏上“天命”的轨迹之后,会绽放出怎样不同的气运光彩。
哪一朵,会最先盛开。
而他,又该从哪一朵开始,亲手将其碾碎。
林凡的指尖,在天机盘上轻轻划过。
随着混沌灵力的注入,整块石盘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盘面上的星辰轨迹,一一点亮,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光芒。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六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一根沾染着萧清雪气息的发丝,一片苏媚脱落的衣角碎片,一滴林婉儿在剑冢咳出的心血……
这些,都是他在大荒那场“放牧”游戏中,随手收集的战利品。
他将这六件物品,依次放在天机盘的六个方位。
嗡!
天机盘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六道微弱的气息,如同六缕青烟,从那六件物品上升腾而起,被天机盘中央的枢纽瞬间捕捉。
盘面之上,星光流转,开始飞速地推演起来。
很快,六条颜色各异,粗细不同的命运丝线,清晰地浮现在了盘面之上。
赤红色的丝线,炽热霸道,充满了神凰浴火般的傲气,正一路向北,指向瑶池圣地的方位。
粉红色的丝线,灵动狡黠,带着七情六欲的变幻,蜿蜒曲折,最终汇入代表着财富与欲望的七巧楼。
纯白色的丝线,锋锐无匹,剑意冲霄,笔直地刺向了西方,太虚剑宗的所在。
……
六条丝线,六个方向。
其最终的归宿,与林凡心中所想,分毫不差。
林凡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起天机盘时,混沌色的眸子,却微微一凝。
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将神识沉入天机盘的更深层次,试图窥探得更加清晰。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六条泾渭分明的命运丝线。
而是在这六条丝线的……根源之处。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林凡的眉头,第一次,轻轻皱了起来。
他看到,在萧清雪她们六人那看似独立的命运丝线之下,更深的地方,似乎还连接着什么。
那是一根……更加隐秘,更加粗壮,也更加古老的无形丝线。
它就像是隐藏在傀儡体内的提线,悄无声息地,将这六个看似自由的傀儡,全都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这根无形的丝线,散发着一股让林凡都感到心悸的,冰冷而死寂的气息。
那是一种凌驾于天道之上,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这股力量,甚至超越了她们“重生”这个变数本身。
“这是……”
林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前世三千年,他站在诸天之巅,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因果牵连。
这六个逆徒的重生,有问题!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嗡——!
他手中的万象天机盘,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阵剧烈无比的嗡鸣!
盘面之上,所有的星辰轨迹,在这一刻尽数狂闪起来,光芒刺目,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怖惊吓。
原本清晰的六道命运丝线,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紧接着。
在那混乱的光影中央,几个由最古老的符文构成的血色大字,扭曲着,挣扎着,从盘面上浮现出来。
【重生】
【棋子】
【收割】
每一个字出现,都让天机盘的震动剧烈一分。
当最后一个“割”字浮现时,整块石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盘面上甚至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所有的光芒,在这一刻,尽数熄灭。
雅间之内,瞬间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凡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光芒尽失,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的石盘。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玩味与惬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个惊人的,让他都感到遍体生寒的可能,在他的心底,疯狂滋生。
六个逆徒的集体重生,或许……根本就不是偶然。
她们,只是棋子。
而她们的重生,她们的挣扎,她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某个未知的存在,进行着一场……“收割”前的饲养。
那么,自己呢?
自己的重生,又是什么?
是巧合?还是……也在那盘棋之上?
林凡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窗户,望向了接引城外那片更加广阔,也更加深不可测的天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复仇大戏中,唯一的执棋者。
是高高在上的猎人。
现在看来……
林凡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冰冷至极的寒芒。
“我以为我是唯一的猎人。”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缓缓低语。
“现在看来,在这片猎场里,或许还有别的存在。”
“甚至……”
“我也是猎物之一?”